白影是道人影。
一身白衣无暇。
忠伯放下酒坛,淡淡地瞥了来人一眼,却是并未惊讶与戒备。
来人大约四十岁,丰神俊貌,气度翩翩。
在无暇白衣的陪衬下,更显得文质彬彬,温润儒雅。
瞥了眼白衣中年,忠伯便是收回了目光,继续抱着酒坛,自顾自豪饮。
面对着忠伯的冷淡,白衣中年没有丝毫羞恼,径直走上前去。
比邻着忠伯,挥袍在屋脊落座。
“你最近的作为,侯爷已有不满。”
白衣中年坐下,也没去看忠伯,反而是隔着院落,凝望着厢苑屋舍内已然歇息的纪新。
面对着白衣中年的话,忠伯神色未变,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放下酒坛,忠伯的目光,似乎有些恍惚,看着厢苑屋舍内已经休息的纪新,淡然道:“我不认为有错。”
“对错不必定论。”
白衣中年淡然反驳:“你们的作为,会坏了侯爷的大业。”
忠伯沉默,没说话,抱着酒坛继续豪饮。
“侯爷在,侯府即在。不要再胡乱作为,影响侯爷。”
白衣中年起身,留下警告欲走。
忠伯见状,放下了酒坛,看着白衣中年无暇的背影,沉声道:“我从未见过,世子如此痛快。”
白衣中年驻足回头,迎着忠伯期许的目光,淡然回道:“放纵,不是本事,克制才是。”
忠伯皱起了眉头,硬朗的五官,显得颇为深沉。
“侯爷能否征询下,世子的想法?”
沉默了下,忠伯看向白衣中年询问。
“侯爷之事,无需任何人做主。”
白衣中年淡然回答,显得颇为冷淡,不近人情。
忠伯闻言,飒然一笑,丝毫也没有意外。
仰头大灌了口酒,忠伯擦了擦嘴角,随即轻笑道:“这一点,世子愈发地像他。”
“学侯爷者生,像侯爷者死。”
白衣中年的神情,古井无波。
忠伯沉默,扭头看向厢苑内呼呼睡去的纪新,眼神愈发地恍惚。
“世子已经无娘,侯爷还要让世子,往后无父吗?”
沉默半晌,忠伯怅然开口。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为何要沉浸于儿女情长?”
白衣中年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呵……”
忠伯骤然冷笑:“这是你所言?还是侯爷所言?”
“侯爷之志,你我皆知。”
白衣中年毫不避讳,坦然自若地迎着忠伯质询的目光。
彼此对视,持续了好一会儿。
最终忠伯败下阵来,避开目光,继续饮酒。
“若有一日,父子相向,只希望侯爷还能记得,今日所言。”
忠伯淡淡地丢下这句话,便是起身,跃下屋脊,抱着酒坛施施然离去。
白衣中年立身屋脊,伫立了好一会儿。
最终,看了眼厢苑内沉沉睡去的纪新。
叹了口气,摇头离去。
……
整夜宁静。
纪新睡得很是安逸。
再度醒来时,外面都是已经艳阳高照。
揉着朦胧睡眼,打着哈欠起床。
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已经日上三竿,纪新不禁感慨,昨夜真是睡得舒坦。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难怪让人憧憬。”
纪新扶着窗台,听着外面街道嘈杂的动静,心底不免愈发期许。
便宜老爹若是肯退隐江湖,自己真就彻底实现了这样的人生。
奈何……
惋惜地摇摇头,纪新收敛思绪,穿好衣袍,便是带着佩刀,走出了卧房。
“忠伯!”
循着长廊,纪新一边走出内院,一边高声呼喊。
待他抵达内堂时,忠伯的身影,也是匆匆而来。
“忠伯,安民县哪还有死囚?”
见到忠伯,纪新便是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他对提升实力的事情,格外上心。
斩杀死囚,爆死囚的修为,无疑是最快捷的成长途径。
“世子还需要死囚?”
忠伯闻言,狐疑了下,但还是如实告知:“除了县衙天牢,别处应该是没了。私设死牢,有违祖制。”
“王侯公卿,轻易也不会触及这条铁律。况且,即便设下死牢,也鲜少有需要常年囚禁羁押的人物。”
“纵使真有那般人物,值得被王侯公卿常年囚禁羁押,只怕也不会交予世子,任人宰割。”
那看来得换地方了……
纪新琢磨了下,随即再度询问:“距离安民县最近的城池,是哪?”
“自然是京都首府,瑞京城。”
忠伯不假思索:“也是帝都皇城,在安民县之南,不过三十里地。”
呃……
去帝都杀人,合适吗?
纪新搓了搓手,狐疑道:“瑞京城的死囚,应该都羁押在刑部大牢吧?”
刑部是皇朝之中最高的执法部门。
天下各地的死囚,最终都会由刑部签字画押,审理卷宗以后,才能递交去大理寺盖章。
刑部终审,大理寺监察。
“倒也不是。”
面对着纪新的疑惑,忠伯耐着性子解释道:“刑部大牢羁押的死囚,都是达官显贵。或是江湖之中,享誉盛名的高手。”
“寻常身份的死囚,或是籍籍无名之辈,是没资格收容进刑部的。最终,都是关押在京都府尹的天牢之中。”
原来如此……
纪新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下:“京都府尹,是谁的人?”
“霍相!”
“宰相霍渊?”
纪新挑眉:“氏族党?”
忠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刑部呢?”
纪新再度询问。
“这不好说。”
忠伯摇摇头,不厌其烦地解释:“朝中六部,特别是刑部、兵部、吏部和户部,都是各党时常争夺的实权部门。”
“无论是秦松,还是霍渊,或是皇室宗亲,都想将之据为己有,纳入麾下。但,那样的状况,都不现实。”
“因此,纷争至今,六部之中,各党皆都安插有人。只是,执掌大权的份量,各不相同罢了。”
纪新闻言,了然点头。
这样的状况,他倒是并不意外。
朝中六部,乃是朝堂权柄的重要构成部门。
各朝各代,基本都属于绝对的权力中枢。
因此,各党争夺六部权柄,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各部在表面上,都大致如何归属?”
纪新沉吟了下,看向忠伯继续询问。
“这倒是好说。”
忠伯淡然道:“六部之中,兵部归属阉党,刑部与吏部归属仕林党,工部与户部归属宗族党,礼部归属清流党。”
“阉党以秦松为首,仕林党以霍渊为首,清流党则以太保温舒为首,宗族党则以明王殷明为首。”
这就是靖国朝堂如今活跃的党派?
纪新眉头轻蹙,从六部的分属,不难看出,阉党与清流党的根基最为薄弱。
仕林党和宗族党的根基,最为雄厚。
更甚至,仕林党隐隐间更占优势。
“世子打算前往……京都?”
看着纪新思索沉吟,忠伯不禁试探着询问起来。
他的心底,也是倏然回想起,昨夜白衣中年带来的警告。
京都局势,已然紧张。
世子若往,只怕更会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