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段时日,惠安总是很忙,我时常见不到她的影子。
我以为她在忙着收拾谢老将军那边的留下的烂摊子。
又或者是在为了她受伤的部下奔走求药。
都不是。
我曾在空闲时给她送点心,却见她和她的面首待在一处,我原以为她很忙。
原来,她只是忙的没时间见我。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府,再没去主动找过她。
谢老将军告老还乡,北夷起了南下的心思,一路势如破竹已经连破中原三座城池。
等我听说长公主亲自带兵出征时,出征的大军已经出发了。
我来不及思考,牵了最快的马追出城去,惠安却就在城门口。
她像是等了我好久,见到我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赵文景,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啦,我以为你是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马,用力地抱住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笑笑:“你又不会武?去干什么?乖乖在上京等我回来。”
“放心,惠安长公主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等我回来,就和你成亲。”
我声音哽咽几乎不像话:“早点回来,我在上京等你。”
她翻身上马,留下滚滚烟尘。
她此去塞北,战事告急。
但她写信告诉我,大体情况还算好,让我不要担心,今年暮春,她一定赶回来和我成亲。
我就这么等着,等到边关危急,等到长公主落难不知所踪的消息。
等到她的心腹给我送来手书。
依旧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她说:赵文景,人生在世总会有遗憾,此次出征,我早料到我会身死,我给皇弟留下手信一封,公主府的钱财,我的心腹尽数交与你,保你从今往后仕途无虞,君请勿念。
我不知道她斟酌了几次才写出了这短短几句话。
她早就替我想好了以后,却唯独没替自己想过一点。
13
她这个送信的亲信,我曾见过的,是她养在公主府里的面首。
他说,我早从惠安嘴里听过你的名字,你当真以为她去侯府只是偶然吗。
她府里的面首个个都是她的得力手下,其中不乏爱慕者,她偏偏一个都没瞧上。
窗外有阳光打进来,一如我为她画丹青的那个下午。
只是画中人,已经不见了。
她的心腹和谢可桢带着谢家军一路反击,逆风翻盘,打得北夷节节败退。
北夷和中原定下盟约十年不主动进犯中原。
所有人都回来了,除了惠安。
如她所说,我接手了公主府所有的产业,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
只是皇帝召我进宫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了。
他一口一口地闷头喝着酒,用最平静的语气和我淡淡地讲述着从前所有的事。
他沉稳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说,他十二岁那年先帝崩逝,太后外戚专权扶持了他这个傀儡皇帝上位。
说他生母出生民间,他和惠安连强大的母族都没有。
我不知道十五岁的惠安是怎么敢和太后对着干的,我也不知道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扳倒了根深蒂固的太后。
旁人眼里只是一句十五岁入朝堂,十九岁在朝堂叱咤风云。
她在背后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最后,他说:“我阿姐曾和我说,她在十五岁那年大佛寺里曾有人对她说,人生在世,不必太过在意世俗的眼光。哪怕是女儿身又如何,亦可惊天动地。”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在她求圣旨那天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
“那是她向我求的第一道圣旨,而第二道,是自请出征的圣旨。”
最后这位人人称颂的少年帝王在这个夜里,哭得不能自已。
他再也没有阿姐了。
我愣了好久。
你盼我仕途顺遂,盼我儿孙满堂。
你呢?
惠安,你为什么不回来?
14
我从宫里回来,见到了一身骑装的谢可桢。
她向陛下请旨戍守塞北。
像她幼时一样,做塞北大漠里最自由自在的鹰。
“她说的没错,谢家世代守边,我是谢家人,塞北才是我向往的地方。”
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我早就知道了消息,只扯出一个笑容:“有你先辈的风范,不算失了谢家的面子。”
在惠安失踪的我第二个春天,京城的百姓好像早就忘了当年一袭红衣出征的惠安长公主。
但是我记得,我永远记得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就是那年春天,我见到了我苦苦等了两年的人。
她就站在那里,笑的眉眼弯弯。
依旧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吃了多少苦头,翻过多少个山头,才从塞北死里逃生回来。
我只知道,在那年春天,我等到了我的姑娘。
她总算没有失约,暮春时节,我们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