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家独女当众退婚后,我成了整个上京的笑柄。
父亲怪我丢了他的脸面,恨不得我能以死谢罪才好全了家族的颜面。
我被继母暗算,被庶弟处处排挤。
但我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得了长公主殿下的青眼,飞黄腾达。
1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被人退婚而成了全上京的笑柄。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长大以后我只会娶,也只能娶谢氏独女谢可桢。
这是我阿娘携恩图报,厚着脸皮上门给我求来的婚事,也是她临终前留给我最后的护身符。
就算我自幼不受父亲待见,继母百般刁难我,庶弟也处处给我难堪。
但是看在谢家人的面子上,他们不仅得捏着鼻子好好照顾我长大,还得给足了我嫡子的名头。
谢家,是真正的高门大户,谢家子个个英勇不凡,征战沙场。
谢家满门的荣耀,都是用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按理我是不该不自量力地去高攀她。
但是我喜欢她,从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起,我就喜欢上了。
谢可桢幼时在边疆长大,生性自由不喜拘束,她也曾经是塞北大漠最自由自在的雏鹰。
那年她刚从边疆回来,我永远忘不了她冲着我笑的阳光明媚的样子。
现在想来,她当时恐怕是还不知道和她订下婚约的人,是我,所以笑的明媚。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娶她,所以我自幼读书用功,处处都做得比别人更好,只为了能娶她过门,不让她不受委屈。
但是我没想到,从头到尾,谢可桢都没想过要嫁给我。
她说:“我自幼长在边疆,最是崇尚英雄,你呢?甚至连我兄长都比不过。”
“再者,我此生,最是痛恨携恩图报的小人和纠缠不休的男人。”
“很可惜,你两个都占了。”
瞧瞧,我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携恩图报,乘人之危的小人。
我是不会武功,但我文试永远的第一。
我从小就知道我会娶她,却从来没想过她究竟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我成婚。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闷头努力,最后却被人当头一棒地敲醒。
告诉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我永远也配不上她。
我孜孜不倦地努力。
但是谢可桢,我这么些年的感情,难道真的全部都喂了狗吗?
2
收到谢家的退婚书时,我几乎是一阵天旋地转,一股无名火席卷我的全身。
从古至今上京城还从没有一个堂堂八尺男儿被一个女人先退婚的例子。
我想拿着这封书信去谢府质问她,却一头就栽倒在地上,昏过去不省人事。
浑浑噩噩间我又想起了我阿娘临终前的模样,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艰难地一字一句告诫我:“儿啊,你父亲不是什么长情的人我在世时他尚且如此,待我走后,免不了继母要进门要苛待你。”
“可怜我的儿,以后你须得好好用功,考取功名,切莫委屈了谢家姑娘。”
“待你功成名就,自立门户,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我当时才五岁,整个人都哭得快昏厥过去。
她抓着我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答应我,你答应我。”
我哭着点点头。
她走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门框不肯合眼,却终究没能等来我那薄情的父亲来看她最后一眼。
我阿娘不会知道她走后的很多年,谢家女亲自退了这门婚事。
要是她知道了,会后悔当年给我们订下婚约吗?
我昏昏沉沉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虚弱得起不了身,我身边的嬷嬷求了好几次也没能请来大夫。
我那个好父亲呢?别说给我找大夫来看了,他甚至封锁了我的院子,不准我和外面来往。
也不许我向外面传递消息。
他是想生生地逼死我,让我以死谢罪才好保全了他那可怜的面子。
反正,他也不只有我一个儿子,少了我,他什么损失也不会有。
我终于懂了我阿娘的良苦用心,这么些年,若不是借着谢家的名头,恐怕我在我阿娘走的第二年就跟着她去了。
继母好像懂了父亲的意思,连我院里的正常的吃穿都克扣了个干净。
不知道是被谢可桢给气的还是继母没给饭吃饿的,我的身体一日一日地不好了。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怕是,已经着了继母的道了。
3
我陡然清醒过来,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
那个恶毒的女人还安安稳稳地活着,我要是死了,他们把名声地位给占全了。
我反倒是要贻笑大方了。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起身想出去。
外面雨下得急,门外的侍卫倒还是站得整整齐齐,当真是最好的看门狗。
我拼了命地想往外走,想是几日没吃顿好饭了,我轻而易举地被两人大力地推倒。
不知道是第几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身上沾满了地上的泥水,浑身几乎湿透了。
还没等我站起来,那两人面上带着些不忍:“您还是进去吧,有侯爷的命令在,小人就是死,也不敢让你出了这个院子啊。”
我啐了一口,吐出嘴里沾染的一点泥水,艰难地想爬起来往外冲时,却看见一道亮丽的身影。
大红的衣裙配着大红的油纸伞衬得这阴沉的天都亮了几分。
我知道她是谁,十五岁豢养面首无数,十九岁就替当今圣上斗倒了太后,扫除了朝野最大的障碍。
让陛下的龙椅稳稳当当地坐到现在。
当今圣上最敬重的嫡亲阿姊,惠安长公主。
她好像是过来看热闹,那两条看门狗几乎是摇着尾巴请她进来的。
她穿着最华贵的衣服,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我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我。
我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她的裙摆,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手上的泥土在她的衣摆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黄手印。
我看着那坨突兀的黄色,脸上有点羞愧,却依旧没撒开手。
她身边的婢子看着我的手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她就站在我面前,微微侧下身子,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我浑身狼狈的样子。
“怎么,你是有事求我?想让我帮你出去?还是帮你解决谢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嗫嚅着声音道:“我能……娶你吗?”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什么鬼话,惠安长公主府里面首无数,比我好看的,贴心的应有尽有。
我算是哪根葱敢提出这么荒谬的请求。
我还真是昏了头了,病急乱投医了,才会大胆地冒出这么个想法来。
她好像愣住了,顿了好久没说话。
我松开她的衣摆,艰难地撑着地起身拱手道歉:“是我越矩,冒犯长公主殿下了。”
我垂首好久也没听到她让我起身的声音。
久到我的脸上全部糊满雨水,我终于听到她说:“起身吧,你的要求,我允了。”
我猛地抬头,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外人口中心狠手辣的长公主,脸上竟未曾见半分狠心森冷的模样。
她摘下腰间的龙纹玉佩,懒懒伸手递给我。
这是她最后给我的答案。
4
我从未想到,也不敢想,长公主殿下竟然真的允了我这荒谬的要求。
她是外人眼里心狠手辣的长公主,也是当今最宠爱的阿姊,朝廷里不知道有多少她的亲信。
人人都敬畏她的权势,却又唾弃她面首无数,整日里纸醉金迷。
可就是这样人人眼里都离经叛道的长公主,是她救了我的小命。
甚至,她愿意给我权势。
我左手握住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我不知道我当时是被什么蒙了心,攥住了她的衣摆。
被关了小半个月,我终于被放了出来,却被父亲催着去了前厅。
上回这么火急火燎还是谢可桢派人给我送来退婚书的时候。
这回可大不相同了,宫里带着圣旨赏了东西下来,宣旨的公公一见我就乐开了花。
直道我好福气,竟是被长公主看上做了驸马。
他笑眯眯地把圣旨递到我手上:“那咱家就先恭喜小侯爷了。”
明明我虽是名义上的侯府嫡子,父亲疼庶弟,摆明了要熬死我好继位给庶弟。
我虽不认识这位来宣旨的公公,但是看我父亲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恐怕是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我起身接过旨,往他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却被他慌忙地退了回来。
他说:“长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不许收您的东西,宫里现在正等着呢,咱家啊,这就回去复命了。”
父亲阴沉着脸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姨娘的表情也精彩极了,恨不得圣旨上的人马上换成我庶弟。
可惜了,她注定是要失望。
宣旨的人一走,茶盏就向我的脑门飞来,我偏头避开,茶盏在我脚边炸开。
他气得起身,指着我的鼻子:“逆子,你给我跪下!”
我一掀衣袍跪下,腰板挺得直直的。
“你怎么敢?长公主是何等的人物,她心狠手辣,十九岁就在朝堂叱咤风云,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你好大的本事敢勾搭她,我们全家有几条命够你赔的?!”
“我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糊涂的逆子,当真和你那个早死的娘一个模样!”
“你以为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看上你?你能算计得过她?她还不是对你有所图谋。”
我梗着脖子没说话,我不知道她对我有什么图谋,我这个不得宠的侯府嫡子实在不是什么有利用价值的好棋子。
5
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他骂得累了,坐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终于开口:“那父亲想如何?抗旨不遵?让全家人全部陪葬吗?”
坐在一旁的继母笑着出来打圆场,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小家子气。
她原先不过是我娘身边的陪嫁丫鬟,因着爬上了我父亲的床,给他生了个儿子,又生生地熬死了我母亲,这才成了我父亲的继室。
一朝飞黄腾达,她刻在骨子里的奴才相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恶毒无比:“这事好办,你就和长公主殿下说你小妾通房无数,已经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实在是无德配得上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反不反悔,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猛缩,这种欺君罔上的想法,她也敢说出来。
我陡然反应过来,估计是我那个吃喝玩乐的好弟弟已经弄出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了,实在是瞒不住了,想栽赃嫁祸到我身上。
“你休想,这可是欺君之罪,父亲!”
我看着父亲黑沉的表情,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把大公子带下去。”
这就是认可这个方法了。
我挣扎着咆哮:“父亲,你糊涂啊,欺君罔上是要牵连九族的。”
我看着他苍老的脸皮抖了抖,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拉扯着下去。
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处处做到最好,父亲却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
为什么我父亲永远站在我的对立面,要把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一件一件地毁去。
从前是,现在也是。
6
但是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长公主殿下,想来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大家闺秀,她几乎是敏锐到极致。
父亲摆明了是想抗旨不遵,却偏偏想长公主先开这个尊口。
听那边的下人说,长公主殿下带着马鞭就定定地坐在前厅,听着我父亲汗流浃背地解释。
她听了也不恼。
只吩咐下人带上来一个四岁的幼童,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笑盈盈地说:“听说,这是驸马的那个好儿子,我给他找来了。”
“你说……我要是弄死他,谁会知道驸马还有个儿子,这样驸马不就是清清白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