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是我亲自挑选的驸马,陛下圣旨,亲自赐婚,荣宠加身,怎么?你是想抗旨不成?还是说你想算计我退婚?”
“但是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向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
“你说呢,赵老侯爷?”
凌厉的马鞭擦着那孩子的身子把放着茶水的桌子劈成两半。
我大概能想象到我父亲当时抖得像筛子的腿和苍白的不成人样的脸。
想他官场沉浮几十年,只在传闻里听说过长公主殿下的丰功伟绩,却从没亲眼见过长公主殿下这般嚣张跋扈的手段。
继母眼含热泪,几乎是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果然是让我猜对了,这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舍得就这么夭折了呢。
不用想也知道我那个好父亲连个屁都没敢放一个。
她扔下带过去的那个孩子,又施施然地到后院来找我。
你看看,长公主殿下的心也不算太坏,至少,她还留了那孩子一命。
真正恶心人的东西,向来是最擅长伪装自己的。
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画丹青,画的是她那天在雨里撑着伞的模样。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画,最后惊喜地出声:“你还会画这个?!”
我有点愕然,早听说长公主殿下面首无数,其中也不乏能人异士,竟是连画个丹青都觉得惊喜。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的手有点抖,画歪了好几次,她却好像没感觉一样,自顾自地看得开心。
良久,我终于忍不住停下笔,小声说道:“我没有通房,也没有小妾,更不曾有个四岁大的孩子。”
“都是他们……”
说着说着我声音里染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急迫。
她捧着脸撑着手坐在我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我:“所以,你是在怕我误会你吗?”
我放低了声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我是高攀不上你的。”
7
她听清了我说话,眉眼弯弯,轻笑出声。
风吹铃响一样清脆,真好听。
“照你这样说,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男儿能配得上我,我这辈子就活该孤独终老啦?”
“赵文景,人生在世又何必太在意世俗的眼光。只要我活得开心,其他人如何如何又有何妨?”
我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我,而我一时怔愣住了,竟呆呆地一句话也没说。
她又笑起来:“你怕什么,这整个上京城还能有谁能比我名声差。”
“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在你身边一日,保管不叫人欺负了你去。”
正午的阳光打在她精致的面庞上,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乱地别开眼。
她轻轻点了点我的画纸:“快点画,我要带回去,裱起来。”
近日里上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惠安长公主被赐婚了。
谢家军大败北夷班师回朝。
长公主殿下进宫求圣旨的事可比当初谢可桢退婚的事闹得轰轰烈烈多了。
就像当初没想到我会被谢家单方面解除婚约一样,谁也没想到我会和惠安长公主扯上关系。
但是这就是事实。
一时间整个上京城都沸腾了,大街小巷里传遍了我和她各种版本的爱情故事,远远盖过了当初和谢家的那桩丑事。
自打上次惠安一鞭子抽烂了案桌后,我在侯府的日子倒是过得愈发地舒心了,现下父亲和继母再没敢随便冲着我大呼小叫过。
像是怕惠安又拎着马鞭过来,抽在他们身上一样。
就连我那素来和我不对付的庶弟,都被敲打了一番少来触我的霉头。
当然,这些话我都是听府里扫地的下人说的。
继母因着是奴籍出身,对侯府的下人大多都是看不起的。
我想,大概是她过去那些年的屈辱历史,像她心里的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却又让她吐不出咽不下。
可她不知道偏偏就是这些她看不起的下人,却是遍布侯府的最好眼线。
我只要稍稍给点好处就能得到府里的第一手消息。
他们三个人出门的动向,我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些日子里,他们可真算得上是鹌鹑一样,老实极了。
8
我从惠安身边的嬷嬷那里打听到,惠安惯是爱吃梨花酥的,我找遍了京城才找到一个做梨花酥的师傅。
我向他学了整整一个月才做出了一碟梨花酥。
那日里我做了一碟梨花酥给惠安送去,却在街上一个姑娘撞得满怀。
我认出她是谁了。
谢可桢。
但是她好像没认出我来,眼睛里亮晶晶地看着我,小心地询问着我,手里这份梨花酥是在哪个铺面买的。
我摇摇头,默默地把手上的梨花酥攥紧,轻声说:“抱歉,这是我做给未过门妻子的梨花酥,仅此一份。”
她张口好像还想说什么,我说了声抱歉匆匆地走远。
我不想和她再多做纠缠,也不再怪她当初让我在上京丢尽了脸面。
反正现在,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谢家军大败北夷,班师回朝。
今上在皇宫亲设宴席,亲自为谢家军接风洗尘。
我接到公主府单独送来的一张烫金贴,里面夹着一张小纸。
怎么样,马上要见到谢家姑娘了,你开心吗?
我看着纸上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想起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勾起唇笑了。
我将纸条小心地收进怀里,开心。
因着惠安身份高,我的座位也跟着安排了上去。
头一回,我离得当今圣上这么近。
他年纪不大,面庞有点稚嫩,神色却是威严不可侵犯。
我坐得端端正正,后背却不断地有冷汗冒出。
惠安倒是自在,懒懒散散地坐在席面上把玩着酒杯,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
就是看见谢家人的席面时,眼里带着藏不住的冷意,不待见谢家极了。
她看着我坐得板板正正的样子,打趣道:“你这么紧张,是因为要见你从前的那个小未婚妻了吗?”
我抿紧嘴唇,摇摇头。
她举起酒杯冲上座的少年敬了一杯,我看见他眼里有惊愕闪过,然后笑着回敬她。
“怎么什么人都能坐在上头了,说是接风洗尘,我阿父可还坐在下首呢。”
声音够大,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我看见惠安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看。
声音淬了冰碴子一样冷,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谢家姑娘,我认得你,听说前不久你才退了和我驸马的婚事。”
“你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像个不带脑子的草包。”
她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像只炸了毛的猫:“我才不是草包,也不是我先退婚的,明明是他,是他要和我退婚的。”
我看着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了然,原是她一人自作主张退了和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