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村的事属于在下职责范围之内,不必如此客气。”李昀依旧拒绝。
孙香见李昀没有接收,低垂着眼帘,眼泪就这么流出来了。
李昀深吸一口凉气,这……就哭了?
孙悦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道:“李大人,我这妹妹胆子小,你都把他吓哭了!”
“真是抱歉……”李昀的话还没说完,阮软就看不下去了,道:“这位姐姐,李大人不接受你的衣袍,是因为女子只为亲近之人做衣袍,他怕败坏了你的名声,你现在还要反过来怪李大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阮软口齿清晰,说得头头是道,春溪一听立刻惊讶抬眼,目光停留在了阮软身上。她还记得姑娘第一次入府,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会子竟这般口齿伶俐了,春溪脸上忍不住染了笑意,真好。
孙悦和孙香显然也才刚刚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灰败。
这时,一个老太太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停留在了一个暗处,只听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李昀连忙解释:“孙小姐送衣物予在下,属实不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孙老太太咳嗽了两声:“这倒是老身考虑不当了,香儿,给李大人赔个不是。”
孙香眼里还含着一汪泪,听到孙老太太的话,当下就福了福身,道:“小女子唐突,给大人赔个不是。”
李昀摆摆手:“没事没事。”
阮软越听这老太太的声音,越觉得耳熟,正要抬步瞧一瞧,谁知这孙老太太后退了一步,道:“老身最近身体不大好,就不送大人了,悦儿还有香儿,你们送一送李大人。”语罢,她转身,脚步有些急,很快就消失在阮软的眼前,这让阮软想要探究的步子停下了。
孙悦则把阮软挤到了一边,拉着孙香走到了李昀面前,道:“李大人请。”
李昀走出了铺子,孙悦和孙香紧随其后,阮软则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白色衣裙,也和春溪踏出了这家成衣铺子。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里屋里一双眼睛含着些什么情绪,静悄悄看着她们离开。
“就到这儿吧,两位姑娘慢走。”李昀有礼道。
孙悦带着孙香转身要进铺子时,看到阮软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好像在等着李昀,孙悦蹙眉,忍不住转身道:“那位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孙香也有些在意。虽说她本来是因为孙老太太的命令而去接近李昀,但从女儿村搬出来时,李昀尽心尽力。
她还犹记得在坐上马车时,她的耳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了耳环,拿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耳环上沾的泥土擦了干净,而后他递给她,笑着说:“给你。”少年浓眉大眼,带着些憨憨的感觉,却让人觉得亲近。
孙香也忍不住对这个爽朗的少年动心了。所以才会在阮软和李昀熟稔地谈话时,有些在意,但却不好意思问出口,孙悦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帮她问出了口。
李昀张口道:“算得上……故友?”李昀也暂时想不到别的称呼,只得勉勉强强扯出了这个称呼。
听到李昀的回答,孙香松了一口气,孙悦则还是不动声色试探道:“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呢!”
李昀神色顿时慌了起来,他急忙道:“孙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未婚妻!”他心下是真的惶恐,一想到摄政王对这位阮姑娘的宝贝程度,他可不敢乱说一句话。
这次,看到了李昀慌张甚至有些敬畏的神色,孙悦和孙香齐齐放了心。
孙香这才鼓足勇气开了口:“大人慢走。”
李昀一礼,转过身便看到了阮软,奇怪道:“阮姑娘还未走?”
“我想问你些事。”阮软认真道,“关于女儿村的。”
李昀一想,阮软都这么说了,定是从摄政王那儿得知一二了,便也不忌讳,只不过他示意道:“要不,借一步说话?”
春溪看懂了李昀的示意,很自觉地退远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李昀问。
“女儿村的所有人都去哪儿了?”阮软心里一直揣着阿榆的事,这次从李昀和孙家姑娘的话中推测出了李昀好像是负责女儿村的人,才想着来问他。
“你也知道,女儿村习俗太过落后。”李昀说完这一句话,顿了一顿,看阮软的表情,只见阮软脸上没有疑惑,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看来她的确对女儿村的事知道不少,他接着道:“摄政王殿下便想着把她们分散开来,接受各个地方的熏染,看能不能改变一些。”
“所有人都迁移出来了吗?”阮软问。
李昀想到被自己杀了的那几个人,他觉得应该不包括那些人不如狗的东西,所以便点了点头。
阮软松了一口气,看来阿榆真的是误会了,她突然想起了阿榆口中的描述,她便又问:“那女儿村里是不是有心地善良且收养很多女孩的林家夫妇啊?他们现在在哪儿啊?”
心地善良?收养女孩?林家夫妇?这三个词倒是把李昀整得糊涂了,的确有林家夫妇,可这林家夫妇和阮软口中描述的截然不同啊。他正要疑惑地问出口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只见许鹤宁从马车下来,李昀正要行礼,便许鹤宁打了个制止的手势,李昀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心中明了。
阮软还没问清楚,正想接着问时,被李昀截了话:“您怎么在这儿?”李昀也是下意识开口问了这句话,但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自己旁边这位啊。
于是李昀很识趣地道:“下官告退了。”
许鹤宁颔首,随即对阮软道:“正好本王在夜来坊给你定了不少衣裙,顺道过去取了吧。”
阮软看着离去的李昀,有些心不在焉。
许鹤宁看到她盯着远去的李昀,挑了挑眉:“魂跟着飞了?”
阮软“啊”了一声,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走,去夜来坊了。”许鹤宁牵起她,走向马车,两人上了马车离去。
而一直在门口看的孙悦紧紧攥起了拳头,她听到外头有些动静,忍不住探头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她看到了许鹤宁。
她正想走过去时,看到了许鹤宁牵着阮软的手离开了,孙悦紧紧咬着牙关,因为太过用力都有响声了,而她的眼中是止不住的嫉妒。
孙香看到了姐姐这个模样,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
“别碰我!”孙悦厉声喝道。
孙香被她骤然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孙悦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吓着你了吧?是我不好。”她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个对她不假辞色的男子竟然会去牵那个丫头的手!
孙老太太对这一切尽收眼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俩孙女以后的路啊,得看她们的造化了。想到这儿,她苦笑了一声。
至于过去的人和事,她不想再沾染半分了,她眼神扫过挂着的那件白色衣裙,闭上了眼睛。
夜来坊人来人往,多数为女子,要么是来为自家夫人和小姐取衣裙的丫鬟,要么是亲自来挑选料子的夫人。
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在这五颜六色的夜来坊显得格格不入。
他带着幕篱,正和掌柜在说些什么。
“我瞧瞧最新来的男子穿的布匹。”他压低了声音。
掌柜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一瞧他气度不凡,立刻喜笑颜开地去差人拿布匹,不一会儿,一大摞子布匹都摆在了戴着幕篱的男子面前。
这男子似是有些纠结,但也没纠结多久,当即道:“全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姑娘面纱下的脸带着笑意,拿过一旁的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通,道:“一共两千四百一十三两银子。”
带着幕篱的男子正是谢舟,他听到这姑娘还给他算银子,顿时不解了,再抬眼一瞧,是个生人,估计是新来的。他有些不耐道:“叫你们掌柜的来!”
姑娘也不乐意了,嫌贵就直说呗,何必叫掌柜呢?她撇撇嘴,正要说些风凉话,就感到了一股子煞气,她看了看带着幕篱的谢舟,感觉这人不善,这才勉强去叫了掌柜。
谢舟正准备查看这些布料时,一个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谢舟转头一瞧,差点一脚踢了过去,只见一个又黑又胖的女子,额头上还顶着一颗黄豆大的痣,把跟猪蹄似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还顺手捏了捏他的肌肉,只听她娇笑着:“这位公子看起来真是不错啊,要不要跟奴家回府?”说着她那被脸上挤得没缝的眼睛冲着谢舟抛了个媚眼。
周围来来往往的女子似乎是见怪不怪,这位勇敢的女子叫做王翠花,是个寡妇,奈何她手腕了得,手下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即使她这副模样,还是引得无数小倌竞相折腰。
而她本人也十分喜好美男子,所以她每来一次夜来坊都要对着几个她看得上的男子搂搂抱抱,只要家世不显赫的男子看她银子多,自然不会拒绝。
看着她抽筋的眼睛,谢舟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来摸本殿!”,但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这些布匹,他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告诉自己要低调,所以只狠狠打落了王翠花的手。
谁知王翠花也是个锲而不舍的主儿,看着谢舟别过脸,她捧着一张状似猪头的脸来到了谢舟面前,又是两个媚眼:“奴家不美么?你干嘛躲着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