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本来仰看着月亮,没过多久就有了倦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她随手摘下有些闷的人皮面具,蜷起双腿,低下头埋在膝盖上,意识有些涣散了。
许鹤宁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时,便看到这样一幕。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时晚风穿过,有些凉意,许鹤宁脱下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许鹤宁的外袍几乎把阮软整个身体都给包裹住了,自然而然也挡住了那凉风。
现下沈邦身死,阿软代替他进了考场,也不能妄然把她带走,否则引起考场骚动,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只能让阿软考完再说了。
许鹤宁叹了一口气,把衣袍给阮软拉紧,准备离开,去屋檐上守着她,却不曾想被拉住了衣角。
“你不要我了吗?”阮软带着略微哭腔的声音低低响起,她的声音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样。
许鹤宁一怔,没想到阮软还没有睡熟,他缓缓转过身,只见阮软没有抬脸,还是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只单单伸出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会?”许鹤宁几乎是下意识答道。
阮软突然抬起了头,眼尾下垂的大眼睛发红,她手上一用力,使劲把许鹤宁扯了过来,许鹤宁本就因为阮软近身卸了力,这会子轻而易举就被阮软拉了回去。
阮软红着眼睛看着许鹤宁,小声道:“你来晚了……”她说话虽是小声,手却攥成拳如雨点般落在许鹤宁身上。
阮软劲儿不大,即使是这般打,许鹤宁也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
看着红着眼睛打自己的阮软,许鹤宁俯下身抱住了她,阮软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许鹤宁感觉到阮软的下巴慢慢放到了自己肩膀上,而随后自己的肩膀却是好像被水打湿了。
阮软睁开犹带泪水的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许鹤宁,她看不见看着他的表情,但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些什么东西,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她屡屡被掳,说不定哪日就一命呜呼了,她还没跟他说自己的心意,这该多遗憾啊!
想到这儿,阮软心中涌上来一股热意,她闭了闭眼睛,推开许鹤宁,许鹤宁眼神清清冷冷,一如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阮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触手有些冷,看着许鹤宁有些错愕的目光,她的手忍不住缩了回来,但她却凭着心中的热意,借着那黯淡的光线,凑近许鹤宁,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
许鹤宁正想说话,阮软的唇就凑了上来,停留在了自己唇上,他一时间愣住了,只感到温热覆盖,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看着发愣的许鹤宁,阮软闭上了眼睛,眼中余下的泪滚落两人唇之间,微微有些咸。
本来还没来得及走的重山看到了月光下阮软凑近吻许鹤宁的场景,他也是一愣,随即笑了。
突然,他感觉身边有气息飘过,重山转头,看到了一身乌衣的谢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一双凶狠的眼睛此刻好像染了些落寞,但转眼又不见,好似只是月光带来的错觉。
“您伤心吗?”重山瞥一眼谢舟,直白问道。
谢舟勾起唇角:“本殿怎么可能伤心?本殿很高兴。”说出这话时,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口有些疼,像撕裂那般的疼,闷闷的,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重山从谢舟的脸色中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只能看到他唇边淡淡的笑意。
谢舟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人,两人已然分开,他笑了一声,道:“要你主子做好准备吧,本殿与他势不两立。”语罢,他转身离去,乌衣在空中划出弧度,好似想要衔接那湛湛天色,但却又无奈落下。
重山目送谢舟离开,又转头看向那两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算有进展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感情,可不知为何殿下好像有什么顾忌似的,一直没有行动,这下可好了,姑娘先行动了,殿下有顾忌也得打破去容纳这位小祖宗了。
“这……”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云四捂着自己被匕首扎伤的肩膀站了起来,看着这些场景,深吸了一口冷气。
重山则淡淡一笑,这一遭,阮姑娘可是摄政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阮软慢慢离开了许鹤宁,但她仍旧闭着眼睛,她怕自己一睁眼,会落进一双冰冷的眼眸,那眼眸里会有疏远,会有斥责,唯独会没有过去他对她的温柔。
可阮软若是睁眼,会看到那一双桃花眸中凝练了温柔,细看还有极浅的无奈,可唯唯独独过去的那份冰冷全部消失了。
阮软闭着眼睛,手指紧张地抓住衣角,她颤颤巍巍问:“阿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微微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许鹤宁放大的脸,他轻轻回吻了她,蜻蜓点水般一吻。
阮软瞬间呼吸急促起来,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之下滚烫的心意在流动,阮软在自己的心跳声中,听到了他的声音:“阿软,你确定了吗?”
他一直在犹豫,也是因为他怕阮软有一天想要离开摄政王府,但他知道一旦她纳入他的范围之内,他不会允许她离开的,这是最后一问。
阮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抿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听见了他的轻笑声,也听到他道:“好。”
虽然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轻而易举填满了阮软的心。
晚风习习,带着冷意,那心意却愈发滚烫,如同煮沸的酒一般,醉人心怀。
这一夜,阮软几乎是没合眼,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笑意,但次日考试时她却是精神抖擞,下笔如有神。
站在一个高楼上眺望考场的许鹤宁却是转身离开了,重山眨眼,难道殿下不守着姑娘了?
许鹤宁却在离开前,问道:“女儿村杀死了共几人?”
“回殿下,共四人。”重山不明白许鹤宁为何突然这么问。
“你去轻舟那儿一趟,把女儿村的事完完整整告诉阿榆。”吩咐完之后,许鹤宁才离开。
为什么要和阿榆解释?重山疑惑,但还是去了。
阿榆此时还是恶狠狠地盯着轻舟,轻舟打了个哈欠,对阿榆的眼神熟视无睹,为了看着阿榆,他一夜未睡。
虽说阿榆武功远远在他之下,但这小丫头骨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狠劲儿,对着这股子狠劲儿,他还有些警惕。
看到重山越窗而来,轻舟挑了挑眉,问:“哪里来的风把您给吹来了?”
“殿下。”重山简洁的两个字瞬间堵住了轻舟想要打趣的嘴,他站了起来,道:“有什么事?”
重山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阿榆:“不知你是女儿村的哪一户人家?”
阿榆眼中皆是排斥之色,别过头,权当重山没有问过这句话。
重山也不生气,而是淡定地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了阿榆面前去,悠悠开口:“你不想知道在你走后女儿村都发生了什么吗?”
阿榆这才慢慢转过了头,如同刚出生的野兽一般凶恶地盯着重山,重山却是有耐心地很,他静静等着。
良久,阿榆才开口,声音沙哑:“赵家。”
“赵家?”重山惊讶挑了眉,这还真得好好说说,“那你知道你的母亲和兄长是什么品性吗?”
阿榆自然知道,他们爱贪小便宜,势利,还没有分寸,将她卖了,也算是骨子里烂透了的人。
“我们去迁移女儿村,他们偏要撞到我们剑上,想要讹我们一笔,我便把他们押进了大牢里,关上两天改改,可谁知他们命太薄。”重山“啧啧”两声,接着道:“恰好隔壁一个杀人犯要闯大牢,本来要拿你那兄长当人质,可你母亲拼了命反抗,便死在了杀人犯刀下,谁知你兄长还不要命地跟那杀人犯讨商量,要杀人犯救他出去,那杀人犯一怒之下,把你兄长也给砍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阿榆却是胆战心惊,她听了这些话之后,垂下了眼帘,兄长和母亲死了,他心中只是有那些遗憾,并没有悲伤。
但她还是问道:“你有证据吗?”
重山早就料到了她有这一问,从袖袋里拿出两张供词递给她,道:“一张为你家人扰乱公事的供词,一张为杀人犯的供词。”
看了这两张纸,阿榆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她把两张纸递回,问出了她真正关心的事:“林家呢?”
“林家呀……”重山的语气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你快说!”阿榆看着吞吞吐吐的重山,眼中迸发出了杀意。
“林家夫妇全部都是我一人就地斩杀。”重山悠悠道。
阿榆听到这慢慢悠悠的话,眼中血丝渐起,拼命地要挣脱开捆住她手腕的麻绳,她细小的手腕都磨出了血。
“稍安勿躁。”重山笑了笑,接着道:“你既然得知林家夫妇心善,收养了很多女孩,那你难道不感到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女儿村中被抛弃的女婴比比皆是,他们却来者不拒,悉数收养,但到最后林家家中只剩三四个女孩,你不好奇其他被收养的女孩都去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