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冰冷。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
“三天后。”
孟听雨的声音,在此时,平静地响起。
她反手,回握住顾承颐冰冷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力量,目光重新迎向了那些长枪短炮。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与漠然。
而是多了一份,因为身后有了依靠,而生出的,从容与锋芒。
“我会召开记者会。”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关于我,关于我的家人,关于我的孩子,也关于……”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承颐,然后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
“关于顾先生的身体。”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真相,我会在三天后,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她的话,掷地有声。
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丝慌乱。
她就那么坦然地,将所有问题都接了下来,然后,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期限。
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场。
记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
而李建军,看着并肩站在一起,十指紧扣的两个人,看着那个本该是废人、此刻却站得笔直的顾承颐。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意识到。
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听雨小筑门口的风波,以一种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暂时落幕。
但整个京城的舆论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顾承颐为红颜一怒,奇迹站立!”
“神秘神厨孟听雨身份成谜,三日后召开记者会自证清白!”
“豪门恩怨:前夫家千里寻亲,直指国宴新贵婚内出轨,霸占亲女!”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标题,在顾承颐站起来的那一刻,便如同病毒般疯狂地席卷了各大报纸的头版与网络媒体的首页。
照片、视频、添油加醋的文字描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开来。
顾承颐站立的震撼画面,与孟听雨清冷对峙的侧影,还有王芬和张翠华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丑态,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刺激着每一个看客的神经。
京城,一家被临时包下的快捷酒店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烟味和泡面的混合气味。
李建军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刷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发出得意的嗤笑。
“妈,你看,我说有用吧?”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张翠华和王芬面前。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孟听雨是个不孝顺养母、还偷人生了野种的贱人!”
王芬凑过来看了一眼,浑浊的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这就叫舆论?”
“那可不。”
李建军吐出一口烟圈,脸上是小人得志的扭曲快感。
“她不是要开记者会吗?她以为她是谁?她这是怕了!想跟我们和解呢!”
张翠华也从那点被顾承颐站起来的惊吓中回过神,一拍大腿,嗓门又亮了起来。
“那她肯定得给钱!不给钱,我们就天天去闹!让她在京城待不下去!”
“给钱?”
李建军冷笑一声,将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
“给多少?”
他看着自己那个没见识的妈,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她现在可是给顾家那种顶级豪门治病的人,是‘神厨’,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之前那个记者说了,这叫‘公关危机’,要花大价钱才能摆平。”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两个老女人面前晃了晃。
王芬试探着问。
“一百万?”
李建军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一个亿。”
“没有一个亿的‘赡养费’,这事儿,没完!”
“到时候,钱一到手,我们就回丰安县,买楼买车,我让你跟我爸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一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让张翠华和王芬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与极度贪婪的神情。
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钞票,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李老棍一直没说话,只是闷头抽着烟,此刻也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同样的光。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条通往地狱的路上,疯狂加速。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眼中那个“怕了”的女人,此刻正准备着一把,足以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锋利的刀。
听雨小筑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那份宁静之下,暗流涌动。
客厅里,顾承颐已经回到了轮椅上。
刚才那短短几步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的冷汗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孟听雨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温补汤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顾承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可他能感觉到,她擦拭自己额头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他刚才,不该那么冲动。
不该在她还没有完全允许的情况下,强行催动气血,站了起来。
这会打乱她的治疗计划。
但他不后悔。
当他透过窗户,看到她一个人,穿着那身单薄的旗袍,站在风口浪尖,被无数的镜头和恶意的言语包围时。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站起来。
走到她身边去。
哪怕只能站一秒,哪怕事后要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