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平静。
念念在他的怀里,已经从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了小声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爸爸……不哭……”
小小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父亲剧烈起伏的后背。
这稚嫩的童音,像一剂镇定剂,强行注入顾承颐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燃着滔天火焰的墨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血丝。
他的目光越过女儿的头顶,与孟听雨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
一个眼神,便已交换了所有。
恐惧,庆幸,后怕,以及……再也无法分割的,名为“我们”的命运。
保镖队长无声地走上前,递过来一条干净的羊绒毛毯。
顾承颐接过,用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睡过去的女儿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挂着泪痕却睡得安详的小脸。
他打横抱起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的半跪而麻木僵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孟听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她的手掌贴在他的手臂上,那份坚实温热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跳,终于找到了一丝平稳的节奏。
“我来。”
孟听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顾承颐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
他抱着女儿,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从轮椅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强行站了起来。
尽管他的双腿依旧虚弱无力,需要孟听雨在一旁搀扶,但他站得笔直。
像一棵在风雪中被压弯了枝干,却始终没有折断脊梁的松。
这是他身为一个父亲,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骄傲。
他要亲自,抱着他的女儿,走出这片地狱。
当晚,京城掀起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雷霆风暴。
齐越那份在“镇心汤”作用下,逻辑清晰、细节详尽、甚至连心路历程都剖白得一干二净的口供,被连夜送到了最高检察院。
它与顾承颐早已准备好的,那份长达数年的调查报告,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从四年前实验室备用电源室外那个模糊的监控侧影,到齐氏集团与事故调查组长李卫东之间长达三年的,高达八位数的秘密资金往来。
每一笔银行流水,每一次通话记录,每一个证人被收买的证据,都像一颗颗精准钉入棺材的钉子,将齐越的罪名,钉得死死的。
证据链,完美无缺。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数辆警车便呼啸着包围了位于京城黄金地段的齐氏集团总部大楼,以及齐家那栋奢华的别墅。
封条,调查令,逮捕令。
曾经在商界呼风唤雨的齐家家主,在睡梦中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他脸上的惊愕与不可置信,与他儿子在审讯室里彻底崩溃的疯狂,形成了绝妙的讽刺。
紧接着,齐氏集团涉嫌巨额洗钱、商业贿赂、非法海外交易的内幕,被一家权威财经媒体以深度报道的形式,彻底曝光。
文章的笔锋犀利如刀,将齐家发家史中那些所有见不得光的黑暗,一层层剥开,血淋淋地展示在公众面前。
齐氏集团的股价,在开盘后的一分钟内,直接跌停。
银行冻结账户,合作伙伴纷纷解约,一场商业帝国的雪崩,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轰然上演。
一个星期后,法槌落下。
四年前的国家重点实验室爆炸案,正式翻案。
齐越,因故意伤害罪、绑架罪、行贿罪、挪用公款罪等多项罪名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永无出头之日。
而齐家,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新兴商业家族,在顾承颐雷霆万钧的报复下,彻底灰飞烟灭。
消息传出,京城一片哗然。
有人惊叹于顾承颐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恐怖实力。
也有人唏嘘,善恶到头终有报。
那些曾经在爆炸案中受到牵连,被当做替罪羊,或被齐越用各种手段打压排挤的受害者们,也终于在四年后,等来了迟到的正义。
他们中的一些人,收到了来自顾承颐律师团队的电话,邀请他们出席一场非公开的听证会。
在会上,顾承颐的律师,将一份匿名捐赠协议,交到了他们手中。
那是一笔足以让他们后半生无忧的巨额资产。
律师只是平静地陈述。
“这是顾先生的一点心意,用以弥补各位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他说,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应该让守护正义的人,一直过得那么辛苦。”
拿着那份协议,一位当年被齐越陷害而被迫辞职,郁郁而终的工程师的白发苍苍的妻子,当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顾承颐没有将齐家所有的资产都收入囊中。
他只取走了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剩下的,他以一种最沉默,也最体面的方式,还给了这个世界。
这是他的复仇。
也是他的慈悲。
监狱,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有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秩序,以及自己独有的,折磨人的方式。
齐越被转入了重刑犯监狱。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齐家大少,只是一个编号为734的囚犯。
当家族彻底覆灭,父亲被捕入狱的消息,通过狱警的闲聊,飘进他耳朵里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不可能!”
“你们骗我!我爸会来救我的!我们家有的是钱!”
他像一头困兽,疯狂地撞击着铁门,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顾承颐!是你!都是你干的!”
“你这个废物!你凭什么!凭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铁壁,和狱警们麻木不屑的眼神。
从那天起,齐越彻底疯了。
他时而蜷缩在角落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讨论着松露的产地和鱼子酱的年份。
时而又会突然暴起,抓住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激动地描述着一种他想象中的,只存在于孟听雨手中的,绝世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