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天,我只想到了一点,以后要避着点警察了”——习暮
S市的交通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流畅,反而拥堵的像久未擦开塞露的便秘患者,再不拉就能堵死。
站得高,果然看的远,从霓虹区最繁华的街道,七拐八转,习暮在晕倒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一个破落户,偏生有些富贵病,一坐车就晕,想来昨晚被那几个大汉塞进车里,还未开车,自己就先晕了。
他惨白着脸往巷子口而去,路边是摆着各式小吃的摊子,各种香气汇聚而来,这一条街都笼罩在温馨的家的味道,深深的吸了吸,习暮笑了笑,提起精神往街巷那头的网吧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有两个人在网吧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果然,他一出现就扑上来了。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老大,急死我了,没事吧?”
一左一右的使劲的摇晃着他的手臂,习暮头更疼,脸色实在是差的很,“别摇了!”
声音太过低沉,还有些恼怒,卢美佳吓得一跳,张大嘴说不出话,她还穿着昨日的那身衣服,有些凌乱狼狈,见习暮不耐烦的样子,立刻就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齐子兴肥胖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无声的吞咽下想要问的话,一脸郁卒的看着习暮。
习暮抽出被卢美佳抱紧的手臂,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细碎的刘海垂下来盖住了那双盈满疲惫痛楚的眼,“我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今天是月末。”
两人当然知道,月末,习暮要回家。
“还有,以后不要在行动了,等过些日子再说。”
“可是……你”
齐子兴一把拽过欲言又止,不肯离开的卢美佳,使了个眼色:先走吧。
“老大,我们先走,你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我们再来……”
“哎,哎……”
卢美佳哎了几声,就被齐子兴拉走了。
习暮叹了一口气,明明是大夏日,他为什么有些发冷。
昏暗的灯光,一排排乌黑的座椅,还有闪着各色光芒的荧屏,空气里满是烟味,有些人在吃着炒粉,散发着辣椒的气味,还有些人在呼呼大睡,扬在椅子上的脚,一阵阵的发出臭味……
他面无表情的朝着柜台处走,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暗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当初第一次进来,他还恶心的吐出来了。
如今,是真的没有感觉了,还是在习惯了去忍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哟,习哥,你来了?这是白天啊?”
正在打游戏的小兵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走近柜台的习暮,这一声把趴在柜台里小桌上睡觉的小木吓醒了,“谁来了?老板你好!”
小木一个跳起来,立马低头鞠躬,一边还偷偷擦了擦眼睛。
习暮好笑的看着还没有睡醒的小木,抬手敲了敲柜台桌面,“小木,老板的工资拿来!”
一旁的小兵笑的起不来腰,“哎呦,我打,我打……靠的,死了!”
屏幕上的‘gameover’分外闪亮。
小木抬头看去,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往椅子上躺倒,“表要吓我撒……前几天老板突然来了,正好我在睡觉,被训了一顿狠得……”
小兵甩开鼠标,随手去兜里掏烟,边笑边说:“我也是啊,那家伙踩点踩的真他妈的准……刚从厕所抽完烟出来就遇上了……”
习暮耐性不好,指尖轻叩着木板质的柜台大桌面,频率越来越快。
小木混沌的脑子清醒不少,见习暮不像往常那样的搭几句话,立马一个挺尸翻滚起来,“习哥,你是来拿这个月的工资的吧……”
说着就打开柜台下的密码锁柜子,抽出一个信封,看了一眼,就递给习暮。
习暮接过信封时,嘴角掠起一个讽刺的笑。
小木看的心一跳,眨巴着眼睛就默默的坐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比看见老板还胆颤。
小兵只顾着吞云吐雾,一只手还在重启游戏。
来的突然,去的更快。
望着那瘦弱修长的身影,小木耸了耸肩,不解的摇了摇头,明明就是个不爱吭声的小子,长的有点帅而已。
“黑暗中那天地间一切都冻结
推开门世界全部都瓦解
街上的号志灯亮了又灭
电车疾驰掠过嘲笑我狼狈
我一个人颓废站在孤单大街
街上的纸屑任风吹任风吹
死去的心情往下坠往下坠
心中只有毁灭
你是谁你是谁
孤单游荡在这条街
……”
轻声的哼唱着属于自己的歌,从七彩路洗车中心出来,习暮神清气爽,半湿的浅黄色碎发迎风而立,浅白色宽版短袖,正面是一些个夸张的英文数字,一条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帅气,但也只是看起来,不去看那刘海下的眼,忽略掉他嘴角噙着的笑,似是而非的嘲意。
从下午四点,一直走,一直走,当天暗下来,他整整走了四个小时,终于到了。
其实,只要坐上‘236’公共汽车,只需要一个半点,可是,他宁愿走。
在这段时间,他会遇上很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会看着他们或匆忙或悠闲的身影消失不见,也许他们这一生只能遇上一次,他还会无声的朝路边乞讨的人丢几个硬币,又或是,逗一逗流浪街头的阿猫阿狗,更多的时候就是沉默的看着街边的景色,仰望着高楼,俯视着天桥的车辆四通八达的消散……
一月月的重复着这条路线,他一层不变的心,有了些微起伏,或许,就算真的如泥沙一样,也需要蠕动一下浑浊的生存的泥沼……
因为,这一天他已经十八岁了。
从这天起,他可以做更多的事,同时,也要承担更多,对他来讲,只一点区别,十八岁之后,要避着点警察了……
后来,他回想,那年青涩的十八岁,他的人生真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