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太阳毒辣。
车窗外,连绵的田野被晒得泛白。
路过一片荒凉的路段,徐牧野看到路边搭了个简易的饭棚子。
几辆大货车停在棚子旁,车身布满灰尘。
“老肖,饿了吧?下去吃点东西。”
徐牧野把车停在路边,熄火。
肖伟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立刻点头。
饭棚子极其简陋,几根竹竿支起塑料布顶棚,遮阳效果聊胜于无。
几张油腻的木桌,几条长板凳,上面落满了苍蝇。
空气中,劣质油烟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不太舒服。
但价格是真的便宜。
几块钱就能买一大碗面条,或者几个馒头,再随便炒个菜,管饱。
徐牧野和肖伟业找了个空位坐下,各自要了一碗面条。
呼噜呼噜吃起来。
周围几桌,都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
一个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吃得狼吞虎咽。
不远处,一个司机正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更换轮胎。
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破路!”
“想找个补胎的地方都找不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倒霉!”
另一个司机接过话茬,叹了口气。
“可不是咋地,这轮胎最不经磨。”
“跑一趟长途,提心吊胆的。”
徐牧野听着他们的抱怨,吃面的动作慢了下来。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打气,补胎,换机油……
这些后世遍布国道和高速服务区的基本服务,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一片空白。
尤其是对这些长途货运司机来说,简直是刚需。
他放下筷子,侧过头,对肖伟业说道。
“老肖,你回去之后,抽空去趟海阳市南边进城口。”
“往前数大概十多公里的地方,看看。”
“就找个路边,蹲一天,数数有多少辆大货车经过。”
肖伟业愣了一下,没明白徐牧野的意思。
“数那个干啥?”
徐牧野用筷子指了指那些正在吃饭或修车的司机。
“我寻思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在那儿搞个点。”
“专门给这些大车司机提供点服务。”
“你看他们,换个轮胎都费劲。”
“咱们要是能提供打气,补胎,换机油的服务,你说有没有生意?”
肖伟业眼睛转了转,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好像……行啊!”
“这路上的大车,是真不少!”
就在两人低声讨论的时候,徐牧野眼角的余光,瞥见隔了两张桌子的一个男人。
正不时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那眼神,阴沉沉的,像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徐牧野不经意地抬眼扫了一下。
只一眼,他拿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夹克,头发乱糟糟的,油腻结块。
脸上胡子拉碴,布满污垢,但依然能看清那凶狠的轮廓。
眼神阴鸷,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警惕和凶残。
竟然是胡大利!
那个杀了人,从看守所越狱逃跑的胡大利!
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牧野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如同冰水浇灌。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能让对方看出任何异样。
他飞快地低下头,扒拉了两口面条,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难以下咽。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面,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胡大利也在看着他,眼神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阴冷而充满杀意。
徐牧野的大脑飞速运转,惊涛骇浪般翻滚。
胡大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应该亡命天涯,躲得越远越好吗?
怎么还敢在河口县附近晃荡?
难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徐牧野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胡大利,是因为自己的举报才被抓的。
胡大利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长,占据了徐牧野的整个思绪。
他不敢再多想,也顾不上剩下的半碗面了。
“老肖,吃完了吗?”
他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但语速明显快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啊?哦,完了完了。”
肖伟业不明所以地放下筷子,抹了抹嘴,一脸疑惑地看着徐牧野。
徐牧野迅速掏出几张零钱,扔在桌上,拉起肖伟业就往桑塔纳走。
“快上车,有点急事。”
肖伟业一头雾水,但看徐牧野脸色不对,也意识到情况紧急,赶紧跟着上了车。
徐牧野迅速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
没有丝毫停留,一脚油门踩到底。
桑塔纳发出一阵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朝着河口县城的方向猛冲出去。
他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赫然发动了停在饭棚边的,一辆破旧的嘉陵摩托车。
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果然是胡大利!
他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肖伟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扭头看着后方,脸色有些发白。
“徐厂长,后面那骑摩托的……是不是跟着咱们呢?”
徐牧野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冷汗,湿滑黏腻。
他没有直接回答肖伟业的问题,只是咬紧牙关,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坐稳了!”
他再次猛踩油门,试图将速度提上去。
但这辆老旧的桑塔纳,毕竟是事故修复车,早已过了巅峰状态。
发动机发出吃力的轰鸣,像是垂死挣扎的野兽,速度却始终提不上去。
后面的摩托车,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不放,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牧野的大脑飞速运转。
胡大利为什么不跑远点?
一个杀了人、越狱的重犯,不想着逃离中福地区,反而还在河口县附近游荡?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还是说,他根本跑不掉?
或者……他压根就没想跑?
他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难道是胡小利在看守所里说了什么?
把自己举报他的事情告诉了胡大利?
或者,胡大利是盯上了自己的皮包?
这次带的钱有点多,皮包鼓得有点厉害,胡大利跑路需要用到钱……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如同乱麻缠绕,却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这个煞星!
一个亡命徒,手里很可能有枪!
去哪里?
回海阳?路太远,中间变数太多,胡大利很可能在半路就动手。
去找秦栋梁?不行,不能把他牵扯进来,秦栋梁虽然路子野,但面对持枪的亡命徒,也未必能应付。
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