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胜心里咯噔一下,但仗着人多,还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你就是红旗厂的徐厂长?”
“来得正好!”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工人干的好事!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这厂子,你们就别想搬!”
徐牧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钱德胜的身上。
他没有回答钱德胜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叫钱德胜?”
钱德胜一愣。
“是,怎么了?”
“维修车间,二级钳工,工龄二十八年。”
徐牧野淡淡地说道。
“去年一年,出勤一百六十三天,病假一百八十二天,事假二十天。”
“其中,病假条的来源,有市一院,区医院,还有三家社区卫生所。”
“你得的病,可真不少。”
徐牧野每说一句,钱德胜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些档案,不是应该锁在人事科的柜子里吗?
徐牧野没有理会他的惊骇,继续说道。
“你儿子钱小军,二十三岁,初中毕业,在家待业三年。”
“上个月,因为聚众赌博,被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
“你想让他顶替你的岗位,进厂当工人,对吗?”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钱德胜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懵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工人们,也全都惊呆了。
看向钱德胜的眼神,瞬间变了味道。
原来,他闹得这么凶,是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我……”
钱德胜的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徐牧野不再看他。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还坐在地上的女人。
“刘桂芳,对吗?”
“丈夫三年前因工去世,厂里给了抚恤金,还让你顶了岗。”
“你在仓库当保管员,每个月,都会偷偷拿一些厂里的劳保用品,五金件,出去卖。”
“上个月,你卖了二十斤铜料给废品站,赚了三十块钱。”
“我说的,对不对?”
女人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一般的惨白。
她惊恐地看着徐牧野,像是看到了鬼。
整个现场,一片死寂。
只剩下风吹过厂区,卷起几片落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被徐牧野这雷霆般的手段,给震慑住了。
他就像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每个人心底最阴暗的算盘,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买下华星,不是为了开善堂,更不是为了养懒汉,养蛀虫。”
徐牧野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的工厂,只欢迎两种人。”
“一种,是有本事,肯干活的人。”
“另一种,是愿意学,踏实肯干的人。”
“至于那些想浑水摸鱼,想占便宜,想把工厂当成自家提款机的人……”
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再次扫过全场。
“一个都别想留下。”
“现在,我再重申一遍我的条件。”
“愿意去海阳的,签合同,登记。我们会统一安排食宿,解决子女入学问题。工资,待遇,全部按照红旗厂的标准,多劳多得,能者多得。”
“不愿意去的,去财务科领安置费,买断工龄,然后走人。”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谁要是再敢在这里煽风点火,聚众闹事,阻挠搬迁……”
他顿了顿,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
“厂区门口,就有派出所的同志。”
“是回家,还是去局子里,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众人,转身对蒋行川和于拥军说道。
“蒋工,加快进度,今天必须把一号车间的设备全部拆完。”
“于科长,你负责组织愿意走的工人,进行登记,核对信息。”
“谁敢阻拦,直接报警。”
“是!”
蒋行川和于拥军,齐声应道。
于拥军看着徐牧野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敬佩。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没想到,徐牧野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用最直接,最强硬,也最有效的方式,彻底瓦解了对方的联盟。
人群,像退潮一般,默默地散开了。
钱德胜和那个叫刘桂芳的女人,早已面如土色,灰溜溜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再也没有人敢提什么无理的要求。
一些原本就在犹豫的工人,此刻眼神里反而多了一丝坚定。
这样一个强势,精明,又把规矩亮在明面上的厂长。
跟着他,或许……真的有前途。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群体性事件,就这样被徐牧野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明面上的阻力被压下去了,暗地里的绊子,却接踵而至。
当天下午,蒋行川就找到了徐牧野,脸色异常难看。
“厂长,出事了。”
“一号车间那台从捷克进口的高精度磨床,主轴的定位螺栓,不见了。”
徐牧野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那台磨床,是整个华星厂最有价值的几台设备之一。
虽然老旧,但精度依然很高。
是徐牧野点名,必须要搬走的核心设备。
定位螺栓虽然只是一个小零件,但却是特制的,没了它,整台磨床在运输和重新安装后,精度就全毁了。
等于一堆废铁。
“是被人偷了。”
蒋行川的声音里压着火气。
“拆卸的时候,我们的人和华星的老师傅都在场,一步都没有离开。”
“零件拆下来,就放在专用的工具箱里。”
“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回来之后,箱子里的螺栓就不翼而飞了。”
于拥军闻讯赶来,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
“岂有此理!”
“这是赤裸裸的破坏!”
他感到一阵羞愧与愤怒。
自己才跟徐牧野保证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这种恶性事件。
“肯定是那些不想走,又对我们处理钱德胜他们心怀不满的人干的!”
“厂长,这件事交给我!”
“我就是把整个厂区翻过来,也要把那个王八蛋揪出来!”
于拥军对这个厂子太熟悉了。
谁跟谁关系好,谁平时手脚不干净,谁对这次搬迁怨气最大,他心里都有一本账。
给他时间,他有信心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