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秀莲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顺势,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帮他按摩着僵硬的肌肉。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就拂在他的耳边。
“天塌下来,还有我们大家一起扛着呢。”
“我知道你累了。”
黑暗中,她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那里面,有崇拜,有怜惜,更有一些不加掩饰的,原始的欲望。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强大,也看到了他此刻的脆弱。
这种脆弱,对她而言,是一种致命的诱惑,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酒精,疲惫,巨大的压力,还有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徐牧野感觉自己紧绷的意志,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他几乎就要沉沦在这种片刻的温柔里。
简秀莲的手,从他的肩膀,缓缓滑下,覆上了他的胸膛。
她的身体,也慢慢地靠了过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得逞的瞬间。
徐牧野的脑海里,猛地闪过沈青禾那双清澈的,毫无保留信任着他的眼睛。
也闪过了前世,他失去一切,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一个激灵。
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眼底的迷离,瞬间被一片冰冷的清明所取代。
他一把抓住了简秀莲还在他胸前游走的手腕。
力气之大,捏得简秀莲发出一声痛呼。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徐牧野已经站了起来,像拎一只小鸡一样,粗暴地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拖着她就往办公室里间那个带淋浴的卫生间走去。
“徐牧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简秀莲慌了。
她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在徐牧野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卫生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徐牧野将她推到墙角,转身,拧开了淋浴的开关。
冰冷的凉水,像一道瀑布,从莲蓬头里倾泻而出,兜头盖脸地浇在了简秀莲的身上。
“啊!”
刺骨的冰冷,让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昂贵的连衣裙,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湿透,狼狈地贴在身上。
她浑身颤抖着,不是因为冷,更是因为震惊与屈辱。
“醒了吗?”
徐牧野的声音,比这冷水还要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简秀莲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让她不敢直视。
那里面,没有欲望,只有彻骨的失望与警告。
“简秀莲,我让你当齿轮厂的厂长,是让你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简秀莲的心上。
“别忘了你的位置是谁给的。”
“也别忘了,我能把你扶上去,就能让你再掉下来。”
“而且会比胡应强摔得更惨。”
简秀莲的脸,一片煞白。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暧昧幻想,在这一刻,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终于明白。
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心里,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而她,刚刚愚蠢地触碰了这条底线。
“我……我错了……”
她声音颤抖着,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水,还是泪。
徐牧野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关掉淋浴,转身走出了卫生间,留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与冰冷中,狼狈地发抖。
羞愧,难堪,还有一丝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非分之想,都彻底结束了。
办公室里,徐牧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室内的酒气,也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像一剂猛药,驱散了他心头的迷茫与颓丧。
他意识到,当一个人身处高位,身边永远不会缺少投机者与诱惑。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他必须守住自己的本心,守住自己的底线。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桌上那份写着“企业债券发行”几个字的草稿上。
官方的路走不通。
内部的潜力也已经挖尽。
这条险路,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徐牧野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
这场豪赌,他不仅要赢。
还要赢得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在那份草稿上,开始疯狂地书写着,完善着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如何设定一个既能吸引民众,又不至于让工厂无法承担的利率。
如何绕开银行,取得市政府的直接发行许可。
如何利用南泰三田的订单作为最大的信用背书,来打消职工的疑虑。
如何引爆舆论,让“购买红旗厂债券”,成为一件时髦又值得信赖的投资。
一个个疯狂的想法,一个个精密的细节,在他的笔下,逐渐构成了一张通往生天的蓝图。
他的血液,重新开始沸腾。
……
清晨的冷风,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夜的凉意,从半开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徐牧野一夜未眠。
他眼下的青黑,像是用淡墨描出的一圈阴影。
桌上的那份关于发行企业债券的草稿,已经被他反复修改,字迹显得有些凌乱,透着一股焦灼。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肖伟业闯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河东工人日报》,脸色白得像纸。
“厂长,出事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河东的华星轴承厂……没了。”
徐牧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惊讶,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他接过那份报纸。
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一行冰冷的标题。
《响应改革号召,优化工业结构,华星轴承厂宣告破产清算》。
文章的措辞冠冕堂皇。
里面充斥着“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市场淘汰”这些官方术语。
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血淋淋的残酷。
一个有着几十年历史,养活了数百名工人的老厂,就这样被轻飘飘的一纸公文,宣判了死刑。
报纸的角落,还有一张配图。
黑白的照片上,华星轴承厂斑驳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聚集着一些茫然无措的工人。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被时代抛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