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福跑过来,一看徐特野和秦栋梁的表情,心里一个哆嗦,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徐……徐厂长,今天这事,真是个误会,我被胡应强那个王八蛋给骗了。”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以后咱们的指标生意,我保证给您最优先的渠道,最优惠的价格。”
他现在只想息事宁人。
徐牧野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科长,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今天你带着人,开着中福市的官车,跑到我红旗厂门口来堵我。”
“这事,就这么算了?”
李双福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听出了徐牧野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他出血了。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了过去。
“徐厂长,一点小意思,您喝茶。”
“这里面,是这次我下来,局里批的几张彩电指标,还有两张永久自行车的票,您看……”
在这个年代,这些东西,可都是硬通货,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徐牧野看都没看那个信封,只是摇了摇头。
“李科长,你觉得我缺这几张票?”
李双福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是啊,人家背后站着外商大老板,开着进口宝马,会缺你几张彩电票?
“那……那徐厂长的意思是?”
徐牧野终于笑了,只是那笑容,让李双福觉得比哭还难看。
“人啊,要长脑子,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行了,东西放下,我当给厂里工人发福利了,你先走吧。”
徐牧野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李双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厂区门口。
看着远去的汽车尾气,秦栋梁吐出一个烟圈。
“你这招,叫敲山震虎,一石二鸟啊。”
“把胡应强这个麻烦解决了,顺手还敲打了这个中福二汽修厂的李科长。”
徐牧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没办法,都是被逼的。”
“总不能让人堵在门口,还笑脸相迎吧?”
他转身,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
“走吧,陆总。”
“该去会会我们那位,不服气的胡厂长了。”
秦栋梁站在办公楼下,从嘴里取下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用手指捻灭了火星。
他朝着楼上那扇紧闭的窗户,抬了抬下巴。
“楼上那位,打算怎么处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嗤笑。
“那可是海阳市齿轮厂的厂长。”
“他厂里生产的变速箱齿轮,可是不亚于减震器的紧俏货。”
徐牧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神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当然知道胡应强的分量。
在前世,这个胡应强可是海阳市国营企业圈子里,一等一的狠角色。
他手里的齿轮厂,几乎垄断了周边几个省份的重卡变速箱维修市场,利润高得吓人。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牧野的声音很轻,转身朝着办公楼的楼梯走去。
秦栋梁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
徐牧野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汗臭与恐惧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
胡应强被两个工人按在一张椅子上,他那身原本笔挺的干部服,此刻已经皱得像块咸菜。
肥硕的身体瘫在椅子里,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他肥胖的脸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滴进他油腻的衣领。
看到徐牧野和秦栋梁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怨毒的光。
“徐牧野,你别得意!”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破锣在响。
“你今天敢动我,明天我就让你在海阳市待不下去!”
徐牧野像是没听到他的叫嚣。
他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秦栋梁则很随意地靠在门框上,重新点了一支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徐牧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牡丹烟,朝胡应强摇了摇,胡应强摇头,他就把烟放在一边。
“胡厂长,我们谈谈吧。”
胡应强梗着脖子。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要么你现在放了我,要么你就等着瞧!”
徐牧野笑了。
“胡厂长,你厂里生产的变速箱齿轮,每个月,拿一成的货给我。”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按指标价给你钱。”
胡应强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甚至忘记了挣扎,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牧野。
一成的货?
按指标价?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明白了徐牧野的算盘。
“你……你做梦!”
胡应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却又被旁边的工人死死按住。
“我厂里的货,都是有计划,有指标的!”
“我凭什么给你?我拿什么给你?这账怎么平?”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指标价,那是国家给国营企业内部调拨的价格,跟市场上的黑市价比起来,连一半都不到。
徐牧野要是拿了这个价格的货,转手到黑市一卖,那利润简直不敢想。
更要命的是,这根本就不合规矩。
他一个齿轮厂,凭什么把计划内的产品,用指标价卖给一个汽修厂?
这要是被上头查起来,他这个厂长第一个就要倒霉。
秦栋梁在门口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开口了。
“胡厂长,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他斜着眼,看着胡应强。
“徐老弟本来可以直接抢的,你信不信?”
“他今天能把你从厂门口拖进来,就能明天让你从海阳市消失。”
“现在他愿意给你钱,已经算是很仗义了。”
“你还想怎么样?”
秦栋梁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胡应强头顶浇了下来。
他瞬间冷静了不少,但心里的恐惧却愈发浓重。
是啊。
眼前这个年轻人,连市刑侦支队的队长都敢搬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