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强想着,今天买凶纵火的把柄,还死死地攥在人家手里。
别说抢他一成的货,就是要他半个厂子,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这……这事我做不了主。”
胡应强找了一个最无力的借口,声音也软了下来。
“厂里生产都是有计划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这事得开会研究,得上报主管单位……”
徐牧野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胡厂长,你是在跟我装糊涂吗?”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不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跟你拿货。”
“是以我红旗汽修厂的名义,跟你们海阳齿轮厂,签订正式的供货协议。”
“我们厂,现在也是市交通局下属的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之间的业务往来,需要跟谁上报?”
徐牧野站起身,走到胡应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帮你算笔账。”
“你们齿轮厂,一个月的产量,大概是一万件变速箱齿轮。”
“每件的出厂指标价,是一百二十块钱。”
“我要你十分之一的产能,也就是每个月一千件。”
“货款,十二万。”
“这十二万,买你一条命,再买你这个厂长的位置,你觉得值不值?”
徐牧野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胡应强的心上。
胡应强彻底不说话了。
他瘫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徐牧野说的是事实。
这笔生意,从程序上来说,完全可以走通。
红旗厂是汽修厂,采购变速箱齿轮用于维修,天经地义。
他齿轮厂卖给兄弟单位,也是合情合理。
只要账目做得漂亮,谁也查不出问题。
问题在于,这背后巨大的利润。
一个月一千件,一年就是一万两千件。
成本一百多万,徐牧野只要在黑市上稍微加个一两成再卖出去,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二十万的纯利润,甚至更多。
这笔钱,原本都该是他胡应强的。
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被徐牧野一口吞下。
他的心在滴血。
可是,他有的选吗?
他看着徐牧野那双冰冷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不答应,他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个门。
就算走出去了,买凶纵火的罪名,也足够他把牢底坐穿。
“我……”
胡应强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
“我……我答应。”
他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很好。”
徐牧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电话,将话筒递到胡应强面前。
“现在,给你厂里打电话。”
“让你管公章的人,把公章带过来。”
“我们现在就把合同签了。”
胡应强看着眼前的电话,眼神呆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话筒。
徐牧野和秦栋梁走出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门外,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正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秦栋梁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老弟,你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感叹。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一年十几二十万的进账,就到手了。”
“胡应强那个老狐狸,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
既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又把胡应强这个潜在的威胁,彻底变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徐牧野笑了笑,靠在另一边的墙上。
“这还不是要靠秦哥你帮忙。”
“这每个月一千件的齿轮,要是没有秦哥你的渠道,我拿到手里,也只是一堆废铁。”
这话倒是实话。
这么大批量的货,想在黑市上悄无声息地散出去,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秦栋梁这种经营多年的地头蛇,才有这个本事。
秦栋梁摆了摆手,脸上露出谦虚的笑容。
“我就是个跑腿的,赚点辛苦钱。”
“大头还是老弟你拿。”
“以后,海阳市这地面上,咱们兄弟联手,还有什么生意是做不成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栋梁又跟徐牧野聊了几句,便先告辞了。
他还要去安排人手,准备接收齿轮厂那边的货。
他前脚刚走,一个身影就从外面走进来,还不停的给他打手势。
是陆砚舟,他打那手势,徐牧野一眼就看懂了,有人要来厂里。
“老徐。”
陆砚舟来到徐牧野面前,走得快了些,有些气喘。
“周新语来了!”
徐牧野眉毛一挑。
周新语?
他怎么来了?
“周局长人呢?”
“快到减震器生产线那头了,你这边准备好了吧?”
陆砚舟继续说道。
“我刚问过厂里的工人,说是生产线试车过了,流程都走了一遍了。”
“要不,咱们再给周局长重新演示一遍?”
毕竟是新上任的顶头上司,第一次来厂里视察,怎么也得表现得好一点。
徐牧野沉吟了一下。
他心里,其实不太想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
专门为了拍领导马屁,再把减震器那边的工人折腾一遍,实在没什么必要。
他对周新语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的那些传闻里。
一个精力旺盛,喜欢指手画脚,总想搞点大新闻的年轻领导。
“不用了吧,老陆。”
徐牧野摇了摇头。
“他想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我们正常生产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朝着生产车间的方向走去。
可当他走到车间门口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周新语确实来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车间门口,跟几个厂里的老师傅说着话,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话筒的陌生人。
那台笨重的摄像机上,赫然印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省《交通新闻报》。
徐牧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新语,竟然把省报的记者都给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