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阳市第一人民医院。
夜深人静,走廊里只有护士站透出微弱的光。
刘宏伟刚刚和几位市里的领导通完电话,安排好了后续对徐牧野和红旗厂的打压步骤。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徐牧野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红旗厂那块牌子被他亲手摘下的场景。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宏伟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接起电话。
“谁啊?这么晚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秘书惊惶失措、语无伦次的声音。
“刘……刘厂长……不好了……出事了……”
“保林……保林他……”
刘宏伟的心,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保林怎么了?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保林他……他……他被人开车撞了……在城北工业区……当场就……”
秘书后面的话,已经泣不成声。
当场就……
刘宏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阵阵尖锐的蜂鸣。
手里的电话听筒,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位在海阳市工业系统呼风唤雨,一向以铁腕和威严著称的纺织厂厂长,此刻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办公桌上,桌上的文件和茶杯,被撞得散落一地。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这绝对不可能……”
几秒钟后,一股无法抑制的巨大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打砸着一切。
名贵的红木办公桌,被他掀翻在地。
书柜上的奖杯和文件,被他粗暴地扫落在地。
他最心爱的那套紫砂茶具,被他狠狠地掼在墙上,摔得粉碎。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外面值班的人。
秘书和几个中层干部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吓得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刘宏伟。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厂长,只是一个失去了独生子的,崩溃的父亲。
哭了不知道多久,砸了不知道多久。
刘宏伟终于停了下来。
他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双眼布满了血丝,看上去苍老了十岁。
巨大的悲痛,在他的胸膛里,迅速发酵,最终,凝聚成了滔天的恨意。
那股恨意,冰冷而刻骨,像毒蛇一样,吞噬了他最后一丝人性。
“徐……牧……野……”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
那声音,沙哑,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秘书。
“给我接电话!”
“接纪委王书记!税务局张局!工商局!环保局!所有能联系上的人,都给我接!”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冷静,却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要红旗厂,从海阳市,彻底消失!”
“我要徐牧野,还有他那个老不死的爹,给我儿子陪葬!”
一名副厂长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厂长,您冷静点……红旗厂是纪国纲副书记亲自抓的改革典型,徐牧野更是他看重的人……”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
刘宏伟猛地转过头,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纪国纲?”
刘宏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算个什么东西!”
“我儿子都死了!我还在乎他一个市委副书记?”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谁敢拦着我报仇,谁就是我刘宏伟的死敌!”
“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关系!我要他们父子俩,死无葬身之地!”
他疯狂地咆哮着,那股不顾一切的决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寒意。
他们知道,一条疯狗,比一头狮子,要可怕得多。
刘宏伟,已经彻底疯了。
市公安局。
审讯室的灯光,比派出所的更加刺眼。
徐牧野坐在椅子上,神态平静,只是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一次,情况远比上次严重。
秦栋梁就在隔壁的审讯室。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说,是自己看到有人被围攻,一时冲动,才踩下了油门。
跟徐牧野,没有任何关系。
徐牧野知道,秦栋梁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来保他。
他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
马千里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坐在了他对面。
他没有例行公事地询问,只是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刘保林死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
“我知道。”
徐牧野点了点头。
“秦栋梁把所有责任都扛了,说是他个人行为。但是,刘保林临死前,给他爸打过电话,说要找人废了你。”
“大象那伙人,也招了,承认是刘保林雇佣他们,要打断你的四肢。”
“所以,秦栋梁的行为,虽然过激,但有可能会被定性为防卫过当,而不是故意杀人。”
马千里的话,让徐牧野心中那块巨石,稍微松动了一丝。
“但是,这还不够。”
马千里话锋一转。
“刘宏伟疯了。”
“就在刚才,市纪委、税务、工商、环保,好几个部门都接到了他的实名举报,要求对红旗厂进行彻查。”
“他动用了他这几十年来,在海阳市积累的所有人脉,要从官方层面,把你和红旗厂,一次性按死。”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现在面临的,是一场战争。”
徐牧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预料到刘宏伟会报复,却没想到,他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也不是私人恩怨。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