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快被闻讯赶来的肖伟业给劝开了,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却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两个群体之间。
类似的小摩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时有发生。
比如,孩子们因为争抢院子里的一个秋千而打闹起来,双方的家长,也跟着起了争执。
比如,有些华星厂的工人,还保留着在老家时的习惯,喜欢晚上聚在一起喝酒划拳,声音很大,影响了周围邻居的休息。
这些事情,都不大。
可就像鞋子里进了一粒沙子,虽然不会让你立刻摔倒,却会让你走起路来,越来越难受。
徐牧野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暗流涌动的情绪。
他没有简单地制定几条规章制度,贴在墙上了事。
他知道,人心的融合,靠的不是强硬的规定,而是平等的沟通,与温情的理解。
这天晚上,沈青禾端着一碗刚做好的冰糖雪梨汤,走进了李嫂的房间。
李嫂正因为白天和邻居的口角,生着闷气。
看到沈青禾,她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沈……沈同志,你咋来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温柔漂亮的女人,是徐厂长的对象。
“李嫂,别站着,快坐。”
沈青禾把汤碗放在桌上,笑容温和。
“我熬了点梨汤,润润嗓子,你尝尝。”
她没有提任何关于争吵的事情。
她只是拉着李嫂坐下,聊起了家常。
“听徐牧野说,李嫂你是蜀地人?”
“是啊。”
提到家乡,李嫂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我们那儿,无辣不欢,一天不吃辣椒,就浑身不得劲。”
“我能想象。”沈青禾笑着说,“我大学有个同学就是蜀地的,每次她从家里带回来的辣酱,都是我们整个宿舍的宝贝。”
沈青禾用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羡慕的语气,讲述着自己对那种饮食文化的理解。
这让李嫂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一个“厂长夫人”说教。
而是在跟一个邻家妹妹聊天。
“其实……我也知道,那味儿是大了点。”李嫂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可习惯了,一下子也改不过来。”
“我懂。”沈青禾点了点头,“其实咱们海阳菜,也有很多好吃的。比如这个季节的梭子蟹,最是肥美。改天我买了,做了给嫂子你尝尝。”
“那哪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现在是邻居了嘛。”沈青禾的眼睛,笑得像月牙,“以后啊,我跟你学做水煮鱼,你跟我学做海鲜,咱们换着吃,多好。”
一番话,说得李嫂心里暖洋洋的。
之前那点因为被排斥而产生的怨气,烟消云散。
第二天,当李嫂再做饭时,她主动关上了厨房的门,还打开了排风扇。
而那个曾经抱怨的红旗厂家属,出门时,竟也主动跟李嫂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沈青禾用她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温情,像一缕春风,悄无声息地,吹散了邻里间的冰霜。
她组织了一个“妈妈互助组”,让两边的母亲们,可以互相帮忙照看孩子。
她还向徐牧野提议,在周末,用厂里的放映机,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放一场露天电影。
当《少林寺》的经典配乐响起时,无论是红旗厂的孩子,还是华星厂的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大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起,磕着瓜子,看着电影,不时地交头接耳,分享着彼此的笑声。
隔阂,就在这一幕幕充满了烟火气的细节中,被悄然消融。
而就在红旗厂内部,一片温情融合之时。
刘宏伟的阴谋,也如期而至。
他没能阻止徐牧野的善举,反而让对方收获了巨大的声望,这让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他动用自己在市里的关系,绕过了工业局,直接联系了市消防安全局的一个副局长。
一顶“新改建宿舍楼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大帽子,被扣了过来。
一支由消防局牵头的联合检查组,在某个工作日的上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红旗厂。
为首的,是一个姓钱的科长,表情严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与挑剔。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厂私自改建的这栋宿舍楼,消防设施不达标,存在严重的安全问题。”
钱科长一开口,就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架势。
消息传开,宿舍楼里的居民们,顿时人心惶惶。
徐牧野得到消息,不慌不忙地从办公室赶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检查组,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铁青的蒋行川。
“蒋师傅,别紧张。”
他平静地对蒋行川说了一句,然后转向了钱科长。
“钱科长是吧?欢迎检查指导工作。”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平静得让钱科长都感到一丝意外。
“徐厂长,这不是指导工作,是依法检查。”钱科长刻意加重了语气。
“好,那我们就依法配合检查。”
徐牧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问,你们要从哪里开始查?”
钱科长冷笑一声,他早就准备好了刁难的题目。
“先查消防栓!看看水压够不够!”
这是最常见,也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很多老旧楼房,消防水压根本达不到标准。
然而,蒋行川只是看了徐牧野一眼,得到示意的他,立刻拿来一个压力表,熟练地接在消防栓上。
打开阀门。
压力表上的指针,猛地跳动,稳稳地停在了一个远超国家标准的数值上。
钱科长的脸色,微微一变。
“查……查电路!看看电线的线径,还有绝缘层,是不是用的劣质产品!”
他指向墙上的开关。
徐牧野没有说话,只是对身边的电工点了点头。
电工立刻拿来工具,撬开一个开关面板。
里面露出的电线,是崭新的国标铜线,线径粗壮,绝缘层饱满光滑。
电工甚至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钱科长,这是我们所有电线电缆的采购合同、出厂合格证,还有甲级资质单位出具的绝缘检测报告,您过目。”
钱科长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防火涂料!墙面用的防火涂料,肯定有问题!”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徐牧野笑了笑。
他从蒋行川手里,拿过另一个更厚的文件夹。
“钱科长,这是我们使用的防火涂料的品牌、批号、国家级防火建材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检测报告,以及每一面墙、每一根梁的涂刷遍数、厚度记录和施工监理签字。”
“另外,我们还主动邀请了市建筑设计院的专家,对整栋楼的结构安全和消防安全,进行了独立的第三方评估,这是评估报告的原件。”
徐牧野将那份装订精美的报告,轻轻放在钱科长面前。
“报告的结论是,本楼的消防安全等级,优于市里大部分新建的商品房。”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检查组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堆积如山,无可辩驳的文件和报告。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临时的安置工程。
这是一个比市重点项目还要严谨,还要规范的样板工程!
钱科长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检查的,而是来被人按在地上,用事实和数据,反复摩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