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县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从头顶照下，将徐牧野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面，坐着的正是带队的那个国字脸中年警察。
正是河口县刑侦大队副队长，朱永和。
朱永和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徐牧野，语气带着审判的意味。
“徐牧野，海阳市红旗汽修厂副厂长，对吧？”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组织这些人，倒卖国家计划内物资指标的？”
徐牧野靠在冰冷的铁椅上，神色平静。
“朱队长，我想你可能搞错了。”
“我们不是在买卖指标，我们是在调货。”
“调货？”
朱永和冷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子。
“说得好听！”
“调货需要用现金当场结算吗？”
“调货需要给对方加价吗？”
“别跟我耍花样！我们接到举报，证据确凿！”
徐牧野毫不退让，迎着朱永和的目光。
“朱队长，我们红旗汽修厂是国营企业，这些业务员所在的也都是国营或者集体单位。”
“单位之间，根据生产需要，调剂余缺，互通有无，这在政策上是允许的。”
“至于价格，那是我们双方协商的结果，是市场行为。”
“我们给的价格，也是参考了市场行情，并没有扰乱市场秩序。”
“这怎么能算投机倒把呢？”
朱永和显然没想到徐牧野如此镇定，而且对政策还颇为了解。
他试图用严厉的语气施压。
“徐牧野！你少给我咬文嚼字！”
“投机倒把就是投机倒把！性质极其恶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
徐牧野依旧平静。
“朱队长，我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调查。”
朱永和见硬的不行，又换上了缓和的语气。
“徐牧野，我知道你年轻有为，是大学生，还是副厂长，前途无量。”
“何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前程呢？”
“只要你配合调查，说清楚情况，争取宽大处理，对你只有好处。”
徐牧野微微一笑。
“朱队长，我行的端坐得正，没什么好怕的。”
“倒是你们这样无凭无据就把人抓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我提醒你一句，我虽然年轻，但也是国家任命的副厂长，按级别，也算是副科级干部。”
“你们要审我，是不是应该按照程序来？”
朱永和眉头紧锁，被徐牧野这番话顶得有些难受。
一个副科级干部，虽然级别不高，但也不是他一个县刑侦大队副队长能随意拿捏的。
徐牧野继续说道。
“我要求通知我的上级单位，海阳市经委。”
“或者，直接联系海阳市委市政府也行。”
“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说法。”
朱永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徐牧野如此难缠，不仅油盐不进，还懂得用级别和程序来压他。
审讯陷入了僵局。
朱永和软硬兼施，审了一夜，却始终无法从徐牧野口中得到他想要的“认罪”口供。
更让他头疼的是，徐牧野这次做事滴水不漏。
他跟那些业务员谈的，确实是“调货”。
而且，他要求对方必须先凭指标去汽配厂仓库开出提货单，拿到货之后，再由红旗汽修厂的车跟着，一起把货拉回海阳。
最后，是在红旗汽修厂的仓库里，清点无误后，才结清货款。
整个流程，从手续上看，几乎找不到违规操作的明显漏洞。
最多，也就是在价格上打了点擦边球。
但要定性为“非法买卖指标”、“投机倒把”，证据链并不充分。
天色渐亮。
朱永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知道再审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他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
“行了，你先回去吧。”
徐牧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
肖伟业和其他几个业务员，也被陆续放了出来，一个个都是惊魂未定，脸色憔悴。
走到公安局门口，朱永和叫住了徐牧野。
他盯着徐牧野，语气带着警告。
“徐牧野，我不管你用什么名义。”
“这里是河口县，不是你们海阳！”
“别在这儿给我耍花样，搞那些歪门邪道！”
“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被我抓到把柄，绝不轻饶！”
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朱队长，一大早的，发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杨震业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满。
他显然是听说了消息，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朱永和看到杨震业，眉头皱得更紧了。
“杨科长，你来得正好。”
“你看看你们汽配厂引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半夜聚众搞投机倒把，影响多坏！”
杨震业却不接他的话茬，直接走到徐牧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转向朱永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朱队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徐厂长是我们汽配厂请来的重要合作伙伴！”
“没有他帮忙消化掉那些积压的指标，我们厂今年的生产任务根本完不成！”
“到时候，影响了全县的经济，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要是非要揪着不放，那我只能去找你们局长说道说道了！”
朱永和脸色一变。
他深知河口县汽配厂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是县财政的命根子。
杨震业虽然只是个业务科长，但他说的话，分量不轻。
如果真因为这事影响了汽配厂的生产，惊动了县领导，那他这个副队长也吃不了兜着走。
权衡利弊之下，朱永和只能压下火气，给了杨震业一个面子。
“行，杨科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这个案子，暂时先这样。”
他深深地看了徐牧野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警告。
“下不为例。”
徐牧野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他看着朱永和，平静地问道。
“朱队长，既然是误会，那总得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吧？”
“是谁报的警？”
朱永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是中福市第二汽修厂的业务科长，李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