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刘保林,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放狠话。
却发现在对方那种视他父亲如无物的绝对气场面前。
任何的威胁与叫嚣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对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挥舞着他的塑料小刀。
可笑。
而且,可悲。
豹哥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刘保林这种,没经过事的温室花朵。
他是在街面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
他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不能惹。
一种,是真正的亡命徒。
另一种,就是眼前这种,深不可测的过江龙。
对方,既然敢一副不管刘保林他爸是谁,他都能不放在眼里。
那就说明他要么是根本不在乎。
要么就是他的背景,比他嘴里的工商局刘局长更硬。
而豹哥知道,刘保林他爸还比不了刘局长。
无论是哪一种。
都不是他这种小小的地头蛇能惹得起的。
再纠缠下去,今天恐怕真的要踢到铁板了。
他悄悄地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那个小弟心领神会。
连忙凑到刘保林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压低了声音。
“刘少,刘少……”
“我看算了吧。”
“这小子有点邪门。”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没必要跟他硬碰硬。”
另一个混混,也赶紧,找台阶下。
“是啊,刘少。”
“跟这种疯子犯不上。”
“咱们先走,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刘保林被他们连拉带劝。
那股子被恐惧冲散了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他看了一眼,眼神依旧冷得像冰的徐牧野。
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恶狠狠地指着徐牧野,色厉内荏地放下了最后的狠话。
“你给我等着!”
“今天这事,没完!”
“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徐牧野一眼。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过身。
在豹哥那群人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快步离去。
看着他们那仓皇逃窜的背影。
刚才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终于,彻底消散了。
周围那些围观的学生也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看向徐牧野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敬畏与猜测。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齐英子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她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要不是沈青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恐怕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谢谢你,徐大哥。”
她抬起头,看着徐牧野眼眶瞬间就红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后怕,与无尽的感激。
“真的,太谢谢你了。”
这一次的感谢,比上一次要真诚要深刻得多。
“还有嫂子,也谢谢你。”
她又转向,扶着自己的沈青禾感激地说道。
“没事了,英子,别怕。”
沈青禾轻声安慰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刚平复下来的轻颤。
她能感觉到,齐英子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以后离那种人远一点。”
徐牧野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威压全场的男,不是他一样。
“嗯!”
齐英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徐牧野,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徐大哥,你刚才也太帅了!”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泼。
“‘你爸来了,我也敢抽他大嘴巴’,哇,简直了!”
她学着徐牧野的语气,脸上满是兴奋。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厉害的人!”
沈青禾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嗔怪地看了徐牧野一眼。
那眼神里既有一丝后怕的埋怨。
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徐牧野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好了,正事要紧。”
他岔开了话题。
“你刚才说你们烹饪系的主任是你家的亲戚?”
“对对对!”
齐英子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
“我跟你们说,我们系主任人可好了。”
“而且,他做的菜,那叫一个绝!”
她说着,便兴冲冲地要在前面带路。
那活泼开朗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惊吓已经彻,烟消云散。
只有,那看向徐牧野时愈发明亮的眼神证明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在这个年轻女孩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
海阳工学院,南门外。
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路边小饭馆,门脸窄小,油腻的木门虚掩着,透出昏黄而无力的光。
饭馆的生意,正如它破败的外观一样,冷清得几乎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此刻,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了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呛人的味道,是劣质白酒的辛辣,廉价烟草的浓重,以及食物残渣在角落里发酵的微酸,三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层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薄膜。
刘保林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通红,甚至有些发紫。
那不是酒精上头后的醉态,而是极致的羞辱感在他年轻的血液里疯狂发酵、蒸腾,最终烧灼在他皮肤上所呈现出的病态潮红。
他死死地攥着桌上的搪瓷杯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他猛地将杯子举到嘴边,仰起脖子,将里面剩下的半杯高度白酒,如同喝水一般,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肆意流淌,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领口,他却毫不在意,仿佛只有这种火烧火燎的痛楚,才能稍稍压制住他内心那股即将喷发的火山。
“砰”的一声巨响。
他将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油腻不堪的桌面上。
杯子坚固地没有碎裂,但里面的残酒却被这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四散飞溅,一些落在了桌上,一些溅到了对面豹哥的衣袖上。
坐在他对面的豹哥,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确良夹克,溅上的酒渍迅速晕开,形成了一块深色的印记。
他没有发作,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那双本就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光。
他没有说话,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大前门”香烟。
他用指甲熟练地弹开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身边一个始终低着头的小弟,立刻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很有眼色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刺啦”一声划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簇小小的火苗,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