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火光短暂地一闪，驱散了豹哥脸上的阴影，也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布满了算计与风霜的脸。
他的脸颊削瘦，颧骨很高，眼窝深陷，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也更显阴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猛地亮起，像一只窥探黑暗的红色眼睛。
然后，他将一口浓郁的青白色烟雾，缓缓地，带着某种节奏感地，吐了出来。
烟雾在他面前缭绕，升腾，像一道模糊的帘子，遮挡住了他那双闪烁着精明与狠厉光芒的眼睛。
“刘少，气大，伤身。”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急不缓，甚至还带着点劝慰的意味。
但就是这句平淡的话，却像一根淬了毒的、带着倒钩的针，不偏不倚，精准地刺进了刘保林那颗已经千疮百孔、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我他妈能不气吗！”刘保林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就爆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死死地瞪着豹哥，因为过度激动，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尖利，甚至，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极度委屈而产生的哭腔。
“豹哥，你也看到了！你他妈也看到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整个工学院那么多学生的面！最他妈重要的是，当着齐英子的面！”
他每说一句，唾沫星子就喷出老远。
“他让我，滚！像赶一条狗一样，让我滚！”
“他说，我爸来了，他都敢抽！他都敢抽大嘴巴！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而滚烫的耳光，在他自己的脑海里，在他的心脏上，重新狠狠地扇了回来。
火辣辣的疼，从脸颊一直烧到心底。那种被彻底无视，被当成蝼蚁一般，轻描淡写地踩在脚底下，肆意碾压的屈辱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快要窒息。
“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从来没有！”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撕扯着，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告诉你，豹哥，绝对，咽不下去！我要是不弄死他，我他妈就不姓刘！”
豹哥安静地看着他发泄，指间的香烟不疾不徐地燃烧着。
他弹了弹烟灰，那些灰烬飘飘扬洒，落在油腻的桌面上，与那些酒渍混合在一起。他嘴角的肌肉，在烟雾后面，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今天，丢脸的，可不止是刘保林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豹哥，在海阳市这地面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天他带着七八个兄弟，气势汹汹地过去给刘少“平事”，这既是生意，也是在展示肌肉。
结果呢？被对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不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就给说得军心涣散，最后灰溜溜地自己退了出来。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海阳市的地面上混？那些跟着他的小弟会怎么想？是会觉得他豹哥审时度势，还是会觉得他怂了，怕了？
那些在外面欠着他钱的刺头，那些对他阳奉阴违的家伙，会不会也跟着有样学样，觉得他豹子，也不过如此？
不行。
他的面子，比刘保林这个温室里的花朵，更重要。也更，输不起。他靠的就是这层“面子”吃饭。
“刘少，说得对。”豹哥的声音，沉了下来，烟雾散去，露出了他那双变得锐利的眼睛。“这口气，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把烟蒂在桌上摁灭，接着说道：“今天，他打的，不只是你刘少的脸。也是我豹子的脸。在海阳这一亩三分地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给我豹子面子。”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仿佛他才是今天最大的受害者，是为了维护道义和尊严才坐在这里。
刘保林听到这话，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重新坐下，抬起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豹哥。
“豹哥，你……你有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帮我！钱不是问题！”
他现在，已经彻底乱了方寸。脑子里只剩下“报复”这两个字在疯狂叫嚣。可是，怎么报复，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个叫徐牧野的男人，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对方那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那视他父亲如无物的绝对气场，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再亲自去找对方的麻烦。
豹哥，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烟头的火星，在他阴沉的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他眼底深处的算计。
“硬碰硬，咱们，不占优势。”他很客观地，一针见血地分析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那小子，不像是个善茬。”
他顿了顿，回忆着徐牧野当时的神态，继续说：“看他那样子，那股子沉稳劲儿，要么，是练过家子的，而且是真敢下手的那种。要么，就是，手上见过血的。寻常人，别说被我们这么多人围着，光我这几个兄弟的眼神，就够他尿裤子了。可他呢？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且，他那张嘴，太厉害了。”豹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忌惮，“几句话，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聚众斗殴，说成我们替你背锅。他妈的，几句话就把我兄弟们的心给说散了。咱们再带多少人过去，只要给他开口的机会，估计都得被他给绕进去，最后变成我们理亏。”
刘保林听着豹哥的分析，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去了几分。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徐牧野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不争气地抽搐了一下。
“那……那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嚣张？”
豹哥，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笼罩下，显得格外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