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没有要和黎娅合作的意向,能吃一顿饭已是赏光,自然不肯在他们身上再耗费时间和精力。
就连这顿饭,还是黎娅动用自己人脉换来的。
好在,酒好歹送出去了。
这会儿,黎娅和祈和颂走在上海绿意盎然的街头。她边走边笑,而祈和颂跟在她身后,神色不善,好像在生闷气。
她转头看了看祈和颂黑得好像锅底的脸,又忍不住,微微捂着腹部狂笑。
“来,叫声姐姐听听。”她觉得他实在是可爱,又逗弄一句。
她要是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祈和颂怒气冲冲地说:“这么好笑吗?”
“本身不好笑,但你的反应很好笑。”黎娅怕再戳他逆鳞,平复心绪,“又不是让你去卖身,你怎么一副被人强/暴的神情。”
祈和颂和黎娅一样,有一副好皮相。
黎娅从来不会吝啬利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谋得些许利益。当然不是做蝇营狗苟的事情,只是,长得好看总是更容易得到他人的善意。
就像祈和颂,稍微叫一句“姐”,立马就能哄得老女人心花怒放。
她对老男人娇滴滴地喊一声“哥”,总能换来说句话的机会。
“……”祈和颂想说句话反驳,但他还是忍住了。
本来在职场上被上司要求“以色侍人”,就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更何况,上司还是黎娅。
难道,她就不会吃醋吗?
黎娅见祈和颂闷闷的,似乎真的很介意,还笑盈盈地宽慰:“没什么的,别放在心上。你有没有听过,最高级的猎手,往往伪装成猎物的样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有底线的范围内,一切资源都要利用上。”
包括美貌。
“所以,你也是这样子?”祈和颂抬起眼帘,条件反射地反问。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和疑问,宛如一柄剑狠狠地刺向黎娅。
黎娅微微一怔,心里没来由地抽痛一下,有些不爽,但并不表露。她笑意微变,点点头说:“当然。”
最开始入职场时,黎娅并非这样子。
那时她很难实现自洽,她非常反感别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颜值。
她非常拼命地工作,试图用工作能力的出色,掩盖自己的美貌。甚至希望别人在工作中忽略她的性别,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人”。
不是男人,不是女人,只是人。
她越是往这方面努力,越是适得其反,变得十分拧巴。渐渐地,还陷入一种恶性的内耗里。
她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实现平衡,也就不再自找罪受,顺其自然吧。
“祈和颂,长得帅是你的优点,不是负担。”黎娅笑笑,原谅了他的冒犯。
祈和颂好像总是在这件事上冒犯她。已经不止一次了。他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黎娅略略失望,但也没有非常失望。
对别人没有太多期待,是对自己的一种善待。
黎娅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看家庭群的消息。
黎凯在群里通知,说周五吃饭,问问大家有没有时间。
黎家会定期举行家庭聚餐,有时候半个月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最多不超过两个月。两家人轮流请客。
本来,这个周末黎娅就要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赶一起也省事儿了。
“走吧,我们去逛逛街。”黎娅放回手机,轻声说。
祈和颂似乎还在想黎娅说的话,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起进了商场。
黎娅在商场里选给家人带的礼物,买东西也不看看价格,觉得合适就直接刷卡。
祈和颂穿衣服并不讲究,他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因此,不需要用名牌来装点,都显得十分贵气。
黎娅付完款,大包小包的就由他提着。
后来,黎娅走到男装区,先分别给爷爷、老爸、大伯选好了衣服。
忽然,拿起一套黑色的西装看看,然后转过身,冲着距离她三米远的祈和颂勾勾手指:“你过来。”
祈和颂乖巧地走到他面前。
销售员以为黎娅是给祈和颂买的,立马热情地说:“这件衣服剪裁良好,很衬这位先生,他个子高……”
祈和颂顿时脸红,赧然地对销售员解释:“你误会了,不是给我买的。”
此时,黎娅已经选好,直接去买单。
祈和颂偷偷地瞄了一眼衣服价格,大几千,快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不知道黎娅具体收入,只知道很高,看她这嘎嘎刷卡的爽利,心中怵得慌。
他俩的收入悬殊大,消费能力差别也很大。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要是他们在一起,他怎么养得起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
买完礼物,两人坐高铁回家。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本来从上海回去,高铁只需要四十几分钟,黎娅刷拉会儿手机,再闭目养神几分钟就下车了。
时至下午,祈和颂送黎娅回家。
下出租车,他问:“要我帮你提上去吗?”
“不用。”黎娅摇摇头。然后指着最外面的包装袋说,“那是送你的。”
祈和颂愣神:“啊?”
黎娅随口解释:“今天委屈你了,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先问你的意见,就当是你工作出色的奖励。”
祈和颂:?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黎娅用力将出租车门甩上,招招手,让司机开车。
祈和颂看着那大几千的西装,只觉得掌心滚烫,连忙给黎娅发微信:“黎总,这我不能收。等我发工资把钱转给你。”
真实。他要还房贷,还车贷,加上日常的开支,几乎留不下什么钱,是个月光族。
打完这句话后,哪怕没人看见,他的脸也通红。
好像被扒得一丝不挂,推到黎娅面前。
他在黎娅面前又矮了一截。
“以后工作,总需要一身体面的行头,这套西装就当给你装点门面了。”
黎娅到家就把自己甩到沙发上,整个人陷进去。
回来的路上,她浅浅地反思了一下,虽然这只是一件让她觉得好玩发笑的小事,但还是应该注重祈和颂的感受。
换做她刚参加工作时,如果领导拉着她去参加应酬,借着她的美貌去讨好合作方,她心里也会很不爽。
她本意也不是真的要去讨好,只是逗逗他才那样说的。
不过,既然让祈和颂感觉不舒服,就是她的不对。她感到抱歉。
祈和颂看着黎娅的回复,思忖着应该怎么回复,她的消息又发过来:“这次表现不错,是给你的奖励。”
他只能回:“谢谢黎总。”
*
社区办公室。
黎萱关了word文档,又点开微信群,看到老爸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发的聚餐通知,打电话给常去的饭馆预了桌。
然后关掉电脑,准备趁着下午班主任空一点,去学校问问情况。
和老师沟通完,正好接闹闹放学。
黎舒提醒她不要冲动后,她又好好想了想。
昨夜睡觉前,还问了张文斌的意见。他倒是冷静,也觉得为头顶的一点粉笔灰,大闹学校不值当。
男孩子调皮,身上又没有伤没有疤的,不算大事儿。就闹闹那调皮劲儿,有时候他都想打几下屁股。
黎萱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了,她看到闹闹头顶的粉笔灰时,心都揪着疼,张文斌竟然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男人果然是没有什么同理心的动物,孩子的教育还是得她来操心,靠不上男人。
去学校的路上,黎萱预先想了好几个版本的质问。还没有提前和班主任打电话沟通,就是怕班主任有了心理准备,想好托词,她问不出真实情况。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老师不承认,她就拿出录音证据,直接去教育局举报!
她将车子停在校外,门卫处登记好,进了学校。
但是,门卫给班主任打电话核实,所以,她到办公室,班主任已经在等着她。
“嘉木妈妈,你今天怎么来学校啦?”班主任是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很和蔼。
班主任有些奇怪,平时黎萱是最不喜欢来学校的,这次怎么主动送上门来。而且,也没听其他老师跟她告状说张嘉木的坏话。
黎萱还是准备态度差点,先兵后礼。故意咄咄逼人地说:“老师,你们学校怎么还带体罚孩子的?”
班主任听罢,一头雾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体罚?我们从来不体罚孩子的。嘉木妈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黎萱连忙拿出照片,举到班主任面前:“你看,张嘉木头上的粉笔灰。我问了,他说老师上课用粉笔丢他,还让他在教室后面罚站!班主任,你评评理!”
黎娅越说越激动,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猛地一把将手机拍在办公桌上:“这不是体罚是什么?”
班主任吓一跳,立马拿起手机,将照片放大了看,确实是粉笔灰:“嘉木妈妈,你别着急,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是哪堂课上的事情吗?”
“张嘉木说,是数学课。”黎萱手紧紧地握成拳,关节处泛出淡淡的白色。
虽然她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好几个版本,最后决定用“先兵后礼”的方案。但这会儿和老师对峙,生气和激动却不是装出来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懂事的,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看那些调皮捣蛋被老师惩罚的男同学,心中免不了有鄙夷。
她一想到闹闹被同学这样看待,心里就揪着疼。
“嘉木妈妈,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数学老师下午有节课,我现在去叫他过来,好吧?你别激动,喝口水。”说着,班主任给黎萱倒了杯水,先稳住她的情绪。
没一会儿,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就回到办公室。
看得出,两个人已经沟通过了。因此,数学老师一进门就直接说:“嘉木妈妈,这是个误会,你千万不要想多了。”
黎萱庆幸自己没有打电话,提前给班主任说要来学校。他们一合计,还不知编出怎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怎么是个误会?我儿子头上这粉笔灰实实在在的,我也问他了。我想,班上的同学也能作证吧!”
“嘉木妈妈,你先别急。”班主任立马圆场,插在两人中间调和,“你先听数学老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好不好?”
数学老师态度倒是端正,朝黎萱微微鞠躬:“嘉木妈妈,首先我先向你道歉,粉笔丢到张嘉木的头上,这件事是真的。确实,同学们都看到了,我不会狡辩。但是,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想的那样,绝对不是体罚!”
黎萱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数学老师,把老师瞪得心里发毛。
数学老师是个青年教师,刚刚参加工作没多少年,火气盛,还没有练就一身神功。
“那天上课,我让同学写练习题,大家都认认真真的,但张嘉木在开小差,还闹出动静,影响其他同学。我原本是想丢个粉笔,提醒他一下,没想到没控制好准头,扔到嘉木的头顶了。”数学老师不停地鞠躬道歉,好像生怕黎萱会揪着这件事儿不放,“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嘉木妈妈,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往后我会注意我的言行举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黎萱听了之后,面色还是铁青,将信将疑地反问:“真的?”
班主任立马充当和事佬:“嘉木妈妈,你一定到信任老师啊,现在哪里还会体罚学生?我们都是为了学生好。你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来……”
办公室的其余老师,也端着保温杯站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和。
——内容无非就是老师也是人,也会一时冲动;给老师多一点的信任之类的。
黎萱也不想揪着这事儿不放,当下也松了口:“如果是无心的,那就好。怪我多想了,我当时看到头顶有粉笔灰,也是着急,老师,你别放心上,我不是针对你。做家长的……”
“我懂我懂,大家都是为了孩子。”
黎萱立马拉着班主任,提了要求:“老师,张嘉木是闹腾一些,不太好管教,还需要老师多多费心。平时他做得不好,你一个电话,我立马就到学校来。”
“他现在坐在教室最后面,离开老师太远,黑板也看不见……加上后排的同学,可能都是些不怎么爱学习的孩子。老师,你能不能把张嘉木换到前排来?也不用第一排第二排,换到三四排,老师经常能看到的地方。最好能找个成绩好的同学,带带他……”
在这种情况下,班主任也不好拒绝。当下就答应下来:“行,嘉木妈妈,我回头看看座次,帮他往前面调一调,好吧?”
“谢谢老师,谢谢。”
黎萱心里顿时舒畅,又说了些好话,让老师对张嘉木严一点,但是孩子的自尊心也要照顾,尽量不要让他罚站之类的。
老师也答应下来。
但黎萱看着老师的神情,嘴里说着会好好管教张嘉木,其实眼里有些后怕,好像生怕她闹事一样。
出校门时,黎萱心里还在打鼓,还好听了黎舒的劝,没有急冲冲地去教育局举报。
如果直接拿出录音,只怕要耽误了张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