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娅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就开到祈和颂身边。
然后,她踩了刹车,落下车窗,缓缓跟着:“祈和颂!别耍性子,上车。”
祈和颂黑着犹如乌云的脸,闷头朝前走,连看都不曾看黎娅一眼。
黎娅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腹诽:不上来算了,谁还惯着你不成?惯不了一点。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子开走了,只留下一缕尾气。
黎娅一向都不是好脾气的。男朋友如果生气,她哄个一句两句,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哄不好,爱谁谁,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毛病!”黎娅火气未消,愤愤地骂了一句,将电台的摇滚调到最响,试图赶走心中愤懑。
尽管她不愿意多想,但心底已经滋生出一缕游丝般的不安。
她感觉事情不太妙。
他俩才正式在一起一天,就因为眼界和层次问题闹了矛盾。
黎娅已经是职场老油条,但祈和颂还很青涩。她当然可以理解小男友的气愤,就像她初入职场时,会因为别人先看到自己的美貌而不是能力,暗暗不甘。
和祈和颂生气的点大差不差。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应该包容祈和颂,毕竟是自己主动撩他,拉拉扯扯这么久才修得正果。
确实不容易。
她点开手机通讯录,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同时准备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回去找他。
但电话还没有拨出,她又后悔了。
黎娅意识到,因为观念导致的矛盾,不是这一次哄好他,往后就不会再遇到。他们可能会在同一个问题上,反反复复地纠缠。
她一下子就又退缩了。这样的恋爱,谈起来是很累的。
如果换成一个和她段位相同的人,对于类似事件,大家只会一笑置之,谁都不会追究。
“我们还是再冷静冷静吧。”黎娅心说。
他俩才刚开始,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免得到后来折腾来折腾去,平白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换成别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跑路。
可这人偏偏是祈和颂,最开始明知不合适,两人还飞蛾扑火似的向对方靠近。
她心里总是舍不得的。
那就暂时先拖着吧。
拖着吧。
*
夜晚降临,天空中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洒下银色的光辉。
街灯下,微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轻声细语。
黎舒坐在窗边,望着桌面上插着的一朵玫瑰花。
微弱的光影投射在花瓣上,在墙上投下漆黑的影子。
这花是她今天下班时,在街边买的。也说不清为什么,余光扫到花店里的花,她就想拥有。下车买了一支。
到家后,将花插入细长口的玻璃瓶中,坐在窗边画画。
油画是厚涂的,近看模糊,远看却很有韵味。
画完之后,她拍了照,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是老师,朋友圈几乎都是学生家长还有同事,平时也就发些工作上的动态。突然发私人生活的内容,可能有些突兀。
所以,她有些隐秘的小心思,将朋友圈设置为“仅许浩南可见”。
这条动态,就是为许浩南所发。
从量房时开始接触到现在,她脑子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出他的脸。
他高耸的眉骨,瘦削的面颊,深邃的眼神,以及说话时不紧不慢,温声细语的模样。
她想,自己大概是中毒了,所以才会这么魂牵梦萦。
毫无预兆地被丘比特之箭击中。
她依靠女人的直觉认为,许浩南对她应该也是有意思的。但她不确定,所以要试探。
正出神地想着,朋友圈就出现红彤彤的数字。有人回复了。必然是许浩南。
黎舒顿时眉开眼笑,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心情居然被初相识的人牵着走。
许浩南给她点了赞。
然后,还在下面评论:“光影极佳。”
黎舒很快回:“谢谢。”
随即,许浩南就来私聊她:“没有十年功力,画不出来。”
“有段时间没摸笔,手都生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之后,许浩南又天南海北的,扯了一些油画的创作技巧,以及一些油画家。
如果换一个人,黎舒肯定会觉得很没意思,想要快点结束话题。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许浩南,她非常乐意多聊几句。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聊到深夜。
黎舒第二天要上班,所以,她一向早睡。
只有周末会报复性地熬夜到很晚。
黎舒打着哈欠,回:“我今天要先睡了哦。”
“好的,晚安。”
黎舒没有立马道晚安,而是问:“你在家还是在公司?”
“公司加班。”
已经接近十二点了。黎舒眉梢跳了跳。
这么晚还在拼搏事业的,应该是没有家庭的吧?不然,肯定得回家陪老婆和孩子。
“那忙完工作,早点休息。”
如果是单身汉这么拼事业,那黎舒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毕竟亲姐姐就是工作狂,对此早就麻木了。
“这周末有个画展,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许浩南问。
刹那间,黎舒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直跳,脑海里无数思绪蜂拥而至。
如此看来,许浩南对她的好感,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可是,现如今她和施展还不清不楚。骑驴找马这种事情,她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如果同时接触两个人,她也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纯洁的爱情。
所以,心动欢喜之余,又有些畏惧,想要把和施展的关系捋清楚,再以全新的面貌,干干净净地接触许浩南。
黎舒犹豫的档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而屏幕那头的许浩南宛若等待被宣判的囚徒,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坐立难安。
黎舒迟迟没反应,他便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紧跟着又发了一条:“这画展的策展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送我的门票,薅羊毛,不去白不去。”
黎舒看见许浩南拼命找补的低劣话术,有些无语。他一把年纪了,脸皮这么薄?想追就大胆地追,还畏畏缩缩地试探。
白费了他比她多吃这么多年大米饭。
“下次吧。”黎舒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如果这次自己拒绝了他,他下次还会再邀请她吗?
如果他以为,这是拒绝怎么办?以后要变成她主动了吗?
黎舒顿时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以为许浩南会询问原因,或者再试图说服她,但他只是回复说:“好。”
黎舒心中的不安,霎时犹如野草疯长。
兴许,她应该直接答应。先把人吊着再说。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好在,过了一会儿,许浩南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啊?”黎舒一愣。
“你不是说,下次吗?下次是什么时候?”许浩南追问。
中国人常规理解,“下次”意味着拒绝。
但黎舒确实不是拒绝。
“我还不知道这周末有没有空。等我确定安排,再联络你?”
“没问题。等你消息。或者你有别的有趣的活动,也可以约约我这个老人家,我很乐意和年轻人相处。”许浩南开玩笑地说完,又道,“晚安。”
黎舒回复晚安,嘴角带着笑意,甜甜地睡着了。
*
黎舒拒绝许浩南之后,首当其冲的是和施展断干净。
距离周末的画展,还有四天时间,她必须要在期限内和施展以及家人说清楚,这婚事不行。
换做从前,要让黎舒拒绝家人的安排,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只要一想到许浩南,她似乎又多了一些勇气。
其实仔细想来,她和许浩南也才认识不久,好感肯定是有的,但说爱的撕心裂肺,非他不可,那必然是扯淡。
黎舒没有细想,她为什么非得和施展断干净。
但她心底非常清楚,她这么做,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和许浩南在一起,而只是在自我拯救。
她看起来是个迷迷糊糊,没什么个性的乖乖女,骨子里却拎得很清楚,并不好骗。
这场拒绝,好像隐喻着她已经开始褪去“乖乖女”的外壳,有勇气和父母叫板,可以尊重自己,按照理想中的模样生活。
所以,黎舒第一次主动约了施展吃饭。
施展在接到邀约时,开心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以为是自己长期以来的坚持,总算博得芳心,即将修成正果。
他也没有多问,兴高采烈地答应邀请。
本来黎舒定的时间,他还有一个部门会议要开的,他还特意请了假。
此时此景,比起工作,当然是抱得美人归更加重要。
餐厅是黎舒定好的。
和施展相处这么久,黎舒在心底都默默地记着账目。每次施展送了她礼物,她都会以同等价值回赠。就算吃饭都是施展主动邀请她,但她还是会主动买单,就是不想欠他的。
最后一餐了,黎舒决定体面一点,由她来请客。
选择了一个环境清雅的自助餐厅,昏黄的灯光让气氛变得暧昧。
施展捧着一束殷红的玫瑰花过来,可能在他的理解里,这顿饭有里程碑似的意义。
黎舒正襟危坐,看见施展手里的鲜花略显手足无措。在他递过来时,她都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她还注意到,施展手边还放着一个纸袋子,上面有浪琴的标志,应该是手表。这礼物并不便宜,她可不敢收,回赠起来她一两个月工资就没了。
“你放边上吧。”黎舒立马站起身,原本应该惊喜地捧向鲜花的手,却做出拒绝格挡的姿势。
刹那间,施展有了不好的预感,原本心口上沸腾的锅炉顿时就被人舀了一瓢冷水,他面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