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脑袋一阵剧痛，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周围都变成一道道虚影。
“黎舒！”许昭昭惊呼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混乱中，黎舒被送到了医院。
护士为她包扎伤口，许昭昭和她的那帮狐朋狗友焦虑难安地守在门外，一个个面如菜色。
到底是高中毕业忽然叛逆的孩子，担不起事儿，都惊恐地望着许昭昭，问她接下去怎么办。
许昭昭心里也慌的一批，但顶着一股劲儿，故作镇定地让他们先回去，其他的事情她会处理的。
不久，许浩南和宋慧也赶到了医院。
许浩南脸色铁青，进病房时恶狠狠地等了许昭昭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走到诊室，看着面色惨白的黎舒，心疼地不已：“小舒……”然后，其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黎舒脑袋晕乎的厉害，医生说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她低声问：“昭昭呢？”
“在走廊上站着。”
“没事儿就好。”
许浩南又说，烧烤店的店家报了警，酒蒙子已经被带到派出所去了，现在醒了酒，知道自己错了，不停地道歉，说是要和解。
黎舒本来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追求，就收了医药费，给了合理的赔偿，答应和解。
“小舒，对不起。”许浩南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碰了碰黎舒后脑勺的贴着的绷带。
他是真的后悔，“我不该和你吵架！我……”他喉咙跟堵上一团棉花，他知道女儿如今叛逆的个性，就算真的吵架，也怪不到黎舒头上。
“这小丫头，真的该管教了。”许浩南自以为是个和善的老父亲，从不会倚老卖老。
“别，你别说昭昭。”黎舒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忙阻止。
她现在头疼得厉害，又晕乎又清醒。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许昭昭受伤，她宁愿自己受伤。倒不是出于太多母爱，只是觉得如此一来，责任就落不到自己头上。
不然，家庭矛盾一触即发。
到时候，许浩南、宋慧甚至是两家的长辈，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
比起精神上的煎熬，她宁愿皮肉上受点苦。
“闯了这么大的祸，再不管教，以后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许浩南怒气未消。
“这是意外，那人喝醉了，又不是昭昭惹事儿。算了，这事儿就翻篇吧，以后别提了。”黎舒继续道。
她不让许浩南提，另一方面是觉得，如果许昭昭被训斥，还是会把账算到自己身上。
这小丫头记仇的厉害。
“没事儿了，回家吧。”黎舒搀着许浩南的胳膊，起了身。
宋慧像是不好意思见人一般，拉着许昭昭站在走廊上不肯进去，却又不走。
等看到两人出去后，她才推了推女儿，低声却又严厉地说：“好不过去，给阿姨道谢。”
许昭昭条件反射地瞪了黎舒一眼，不肯动。
但在许浩南和宋慧联合的逼视下，不甘不愿地走到黎舒面前，朝她微微鞠躬，声音细若蚊吟：“谢谢。”
“没事没事。”黎舒干笑两下，连忙装作大度。
她心说，这一出大可不必，刚刚许昭昭那愤恨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没有一点感激，还害得她陪着演戏，累得慌。
宋慧朝许浩南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两人走远几步，开始商量着什么，黎舒也听不见。
许昭昭侧身，低声对黎舒说：“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接纳你。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的！你是破坏我家的罪魁祸首！”
黎舒面色一僵，皱了皱眉头，牵扯到头上的伤口，闷闷地疼。
此时，宋慧和许浩南已经说完话，笑着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宋慧朝着许昭昭招手：“昭昭，来，走了。”
许昭昭在离开时，瞄了一眼黎舒，见她神情僵硬，有种报复的快感，笑盈盈地跟着生母走了。
许浩南见黎舒面色不好，脑中警铃大作，连忙关怀。
黎舒自然不能跟他说许昭昭说了啥，只是推脱说：“没什么，我们也回家吧。”
“真没事儿？”许浩南不信，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真没事！”
既然她不想多说，许浩南不再追问：“小舒，宋慧说把昭昭接到她那里去住几天。昭昭现在太叛逆，正好缓和一下你俩的关系。你千万不要多想。”
黎舒松一口气，小祖宗总算走了。
她和许浩南结婚，怎么也算不上嫁入豪门吧？搞得跟宫斗一样，还非得讨好继女。
“挺好的。”黎舒说。
刚刚许昭昭说，她永远也不会接纳她。换做之前，黎舒心里兴许还会咯噔一下，手足无措。
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了，爱接受不接受，她和许浩南过日子，又不是和许昭昭。
当不再试图让别人对自己满意时，整个人都松快了。
黎舒将车窗落下，歪着头呼吸新鲜空气。
“怎么了小舒，怎么感觉你忽然很开心？”许浩南开车回家，疑惑地扫向她。
“就是忽然想通一些事情。”
从前，黎舒是非常在乎别人眼光，在乎面子的。总想着让父母满意，成为一个优秀的乖孩子，让他们可以扬眉吐气。
还曾一度理解不了黎娅，觉得她自我到有些自私。
现在倒是能体会自然自己舒心，更在乎自己感受的乐趣。
“什么事儿？分享一下，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黎舒歪着头，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一缕落在纤长白皙的脖颈处。
“老公，我得跟你商量一件事。”
“这么郑重其事？你说！”
“之前，我可是事事都让着昭昭的，你看见的。我也是有脾气的，往后我可不让着她了，要是真吵架，她再疯跑出去，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再来和我吵。不然，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吧。”
黎舒用前所未有稀松平常的语调，说着最狠的话。
她一帆风顺地长到这么大，独独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像是把二十几年的疯劲儿都攒着，到今年爆发了。
“老婆，你别吓我！老婆和女儿，我都要啊！”许浩南吓得手一哆嗦，连忙打了双闪，将车子停到一边，正经八百地问，“小舒，我替今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的不是，你千万……”
“你停车干嘛？我没生气。我就是和你打声招呼，别到时候你觉得我变了，脾气大。”
从前，黎舒更擅长生闷气。
许浩南继续开车，一个头两个大。
当初和黎舒在一起时，打死他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问题。好在许昭昭马上就要去读大学，寒暑假才回到。到时候，去外面旅旅游，再去宋慧家里住几天，和黎舒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他心里想着，可能时间久了，两个人就好了，现在只是不适应。
等到他俩到家后，宋慧和许昭昭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在客厅里坐着，张嘉木也在，小脸上挂着金豆豆，满面泪痕。
宋慧看见黎舒和许浩南，松一口气，低声嘀咕：“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前后脚走，怎么这么慢。”
“闹闹，怎么啦？”黎舒连忙过去，将外甥搂在怀里。
“小姨！”
闹闹睡得不安稳，宋慧收拾东西时又有动静，他惊醒后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没找见黎舒就开始哭，要出门找妈妈。
宋慧也不能把哭闹的小朋友丢在家里，只得留下来哄人。
这会儿黎舒到家，她交接好，拖着行李和许昭昭往门口走去。
“这大半夜的就要走？”许浩南惊讶，“明天白天去也不迟。”
许昭昭：“别了，哭得头疼。”
宋慧：“没事，这不都收拾好了？”
两人一出门，宋慧就低声训女儿：“昭昭，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你小时候比他还闹腾。”
“哼。”
“你故意在他面前说，父母要离婚的？”
许浩南给宋慧打电话，让她一起找许昭昭时，就已经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
刚刚宋慧看见张嘉木哭闹的样子，满是心疼。父母离婚对小孩果然不好，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现在她庆幸和许浩南做出正确的选择，演了两年的戏，不然许昭昭成绩肯定下滑，考不上好大学。
“故意的又怎么样？”许昭昭没好气地说。
宋慧开着车，飞快地瞄一眼女儿，知道她心中有气，小丫头报复社会！
“小朋友是无辜的，你马上就成年了，不能这么不懂事！”宋慧将心比心，如果她是黎舒，肯定也会生气，“今天你黎阿姨还帮你挨了下，还好在后脑上上，头发遮住。要是在脸上，破了相，那后果不堪设想！”
“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打的她！”
“万一在你小脸蛋上，留个大伤疤，你怎么做人？昭昭，你现在怎么……”宋慧想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乖女儿。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孩子受了打击，不想再批评她。
许昭昭挑了挑眉，兀自低头玩手机，没有说话。颇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
宋慧无声叹息。
一路上，许昭昭视线就没离开过手机，也不愿意和宋慧说话的模样。
车子开进小区，宋慧提着行李，好几次想开口和许昭昭说话，聊聊天，都被她冷漠的表情给劝退。
她实在是想不通，才一个月，女儿怎么变得不认识一样。
她开了门。
许昭昭大小姐模样，进门一看，门口有一双男士拖鞋。
顿时，面色一变。她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昭昭，换鞋。”
许昭昭没说话，见洗手间有两个牙膏牙刷，还有男士的洗面奶和剃须刀。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许昭昭感到自己的心被重重地击中，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许昭昭面色铁青，回到玄关，声音带着颤抖：“妈，这是谁的鞋？”
“你叔叔的呀！下次带你们认识认识。”宋慧没多想，理所当然地说，“最近咱们母女一起住，我让他回家了。”
“你也要结婚，对吗？”许昭昭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愤怒。
“男朋友，没考虑结婚呀！昭昭，你别……”
许昭昭打断了母亲的话，心中的疼痛如同被撕裂的伤口：“你们都是骗子，都背叛我！”
宋慧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昭昭，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我和你爸离婚了，我依旧是你的妈妈，他也依旧是你的爸爸呀！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我知道我们离婚这件事，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
“那你有对象，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昭昭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我不是……”宋慧皱着眉头，眼神有些闪烁，“在找机会吗？”
“行了，别编借口了。”许昭昭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将手抽出来，转而去拖行李，“我去奶奶家里住。”
“昭昭！”宋慧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许昭昭转身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昭昭，你别任性！”宋慧鞋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但许昭昭个子高，又在气头上，闷头就往外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行行行，你实在要去，我送你，好吧？这大晚上的，你自己去我也不放心！”宋慧边追边说。
“不用，我自己打车！”许昭昭见宋慧赶上电梯，要拿她的行李，她生气地推开。
宋慧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将女儿送上出租车，对着车窗还喊了一句：“昭昭，到了给妈妈报个平安！”
车一溜烟，在夜色中蹿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