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检完，祈和颂将车子停到停车场，黎娅先去了公司。
在公司大堂，正好遇到杨焕然。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脸上都荡漾起似笑非笑的笑容来。
“小杨总。”
“黎总。”
两人互相寒暄。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黎娅笑问。
杨焕然：“对接工作呀。于总告诉你，以后乾耀的项目，都和我直接对接吗？”
“听说了。”黎娅脸上依旧笑容满面，但又暗藏了杀机，“这么说，小杨总是来找我的？”
她在试探。这个项目，她是第一负责人，杨焕然要找的应该是她。如若不然，就是出现了变故。
“这倒不是，我刚刚从尹总的办公室出来。”杨焕然眼中笑意更甚，仔细地观察黎娅的神情。
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觉得这女人有趣。是他这么些年来，遇到的最有趣的人。
“这样啊。”黎娅心中的不安将她席卷，死死地裹住。
看来，她的项目终究还是掉了。
原本还想再去找杨焕然，让她帮忙遮掩，让误会坐实。现在杨焕然直接到公司来对接尹航，看来是不想帮她这个忙的。
也是，谁会愿意当这种冤大头，又不是祈和颂，那么傻那么蠢，把她纵容得无法无天。
想到祈和颂，她事业受挫的难受和煎熬，竟然缓解不少。
杨焕然敏锐地捕捉到，黎娅脸上的微表情，十分好奇她到底想到了谁，竟然笑得有几分甜蜜。
这是两人相处，她从来都没有露出过的神色。
原本，杨焕然是不想当面戳穿她的小心思，让她难堪的。
这会儿又忽然来了兴致，挑眉调侃：“黎总，听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杨焕然觉得黎娅这女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之前拼了命地撩他，好不容易撩到手，他主动出击，她却又反悔了。
好嘛，他情场浪子，美女多的是，犯不着为了个女人闹得不好看，成全她和小男友的虐恋。一段时间没联络，好家伙，他喜当爹了。
“小杨总，公司里还盛传，我是靠你的关系，才拿到项目的。”黎娅同样挑着眉，笑得极其妩媚。
她绝不示弱，绝不认输。
“哦，也是。看来是我太听信传言了，还以为多了个好大儿呢。”杨焕然见她凌厉的样子，很是喜欢。
正在此时，祈和颂停好车进了大楼。远远看见黎娅和杨焕然在聊天，快步走了过去。
在公司，两人一直是地下恋。所以，他只当作没看见，朝着公司闸机走去。
谁知，被黎娅出声叫住：“和颂。”
“嗯？黎总？”祈和颂停下脚步。
黎娅笑着对杨焕然说：“小杨总，那我就上去工作啦。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然后，她走过去，挽住祈和颂的胳膊，朝公司走去。
这可给祈和颂吓一跳，此行为无疑是在自爆，昭告天下他们是一对，黎娅的孩子是他的！
“不演戏了？”
黎娅摇摇头：“不用演了，我项目被截胡了。”
“尹航？”
“除了他，还有谁？”
“那现在怎么办？”
两人走进电梯轿厢，往公司去。
黎娅拧着眉，头疼：“不知道，正在头脑风暴想办法……也不一定想得出来，死马当活马医。”
其实，项目会被截胡，在黎娅决定不打掉孩子后，就已经有预料了。
这结果就是欧亨利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拿孩子父亲是谁来做文章，放出的烟雾弹，本来就是纸老虎。
但凡于津动用人脉，还是可以打听到，她和杨焕然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
不管怎么说，唱戏还是要唱全套。
所以，黎娅到公司后，直接到于津办公室兴师问罪去了。
她面色不善，怒气冲冲，连办公室门都没敲，直接推了进去。
恰好看见尹航在于津办公室里献殷勤，高兴的脸上都开了花。
他看见黎娅进来，眼神满是挑衅。
黎娅只当没看见，被狗咬了，也不用咬回去。
“于总，我先出去了，你们聊。”尹航幸灾乐祸地走了。
黎娅都不等他走出门，怒不可遏地质问：“于总，你凭什么把我换掉，交给尹航那个废物！”
“Nancy，Nancy！不要动怒，小心动了胎气！”于津这个笑面虎，笑里藏刀，“你看你肚子一天天打起来，不适合带领大项目，生了孩子以后，还得哺乳喂奶带娃，你哪有时间和精力，是不是？”
“我到现在没出过一点儿错，你凭着臆想出来的困难，就把我换掉，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吧！”黎娅冷笑，把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给了亲信尹航。恶心！
“我也是为你好。以后有项目，让你先挑，行不行？尹总心里也会谢谢你的……”
黎娅：“这可是你说的，我的下一个项目，你得给我最大的支持！”
“支持！绝对支持！”
黎娅转身离开于津的办公室，心里不管再怎么生气，现在也无能为力。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祈和颂立马进来，关心地问：“怎么样？”
“就那样呗，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怎么办？”祈和颂很痛恨自己，每次工作上遇到问题，他都只会问黎娅怎么办，但他能力有限，级别不够，根本就帮不上她什么。
“之前让你一直和花姐保持联系，你在做吗？”黎娅忽然问。
花姐就是在上海做宠物医院的客户，当时，黎娅第一次带着祈和颂出差，就是去见了她。
“一直在联系。”祈和颂连忙点头。
“现在，规模做得怎么样了？她还需要融资吗？”
“有条不紊地进行，好像已经在选猫粮的工厂了。融资的话，她一直没透露。不过我猜，规模一旦扩大，肯定是需要资本入股的，不然全产业链根本就做不起来。”祈和颂说。
黎娅点点头：“这个项目，你要一直盯着。”过了好一会儿，又说，“成败在此一举了。”
“这项目做起来，很大吗？”祈和颂不解。
当初黎娅将项目分配给他时，和花姐其实都不算完全的合作关系，双方只是在互相试探。
他不明白黎娅的深意，只是听从她的安排。
“现在来看，规模肯定不算大，但前景巨大。全产业链的宠物市场，我相信会呈指数爆炸增长。”黎娅很看好这个板块。
现在，他和祈和颂要兵分两步。花姐那边继续对接，乾耀的项目，她不甘心让心血拱手让人。
之后的几天，黎娅几乎是动用了所有关系，想把项目在拿回来。但是，收效甚微。
现在虽然尹航是第一负责人，但黎娅还是第二。但尹航以她怀孕，要调养身体为由，根本就不给她分配任务。
职场本来就是残酷的，大家看黎娅失势，也都过去巴结尹航去了，只有为数不多几个跟着黎娅的老人，时不时还来关心她几句。
黎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挫败的狠。她从来没有尝过这么无助的滋味。
又过了几天，黎娅彻底消停了，不再这个项目上费功夫，整天在办公室里修身养性，尹航给什么工作，她就做什么工作，到点儿下班，绝不多呆一分钟。
这倒是让尹航看了好戏，开会时，当着下属的面讽刺：“女人嘛，能有什么本事。小杨总一不给她撑腰，立马就黔驴技穷了。不过也好，总算消停，我们也好安心工作。”
虽然已经坐上第一负责人的位置，但尹航始终惴惴不安，生怕黎娅从那里找到个关系，再抱个大腿，又把他到嘴的肥肉给夺走了。
现在黎娅一副岁月静好，安心养胎，等着待产的模样，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
车内。
祈和颂握着方向盘，余光望了望黎娅，她正对着车上的化妆镜补妆，忍不住问了一句：“娅娅，你明知道我妈不想你化妆，回家的路上，你还故意补妆？”
同时，他心想，黎娅还是黎娅，天生反骨，应该就是在故意气他妈的吧。
黎娅用力将镜子合上，靠到椅背，歪头望向他，问：“怎么，现在你也想管我了？”
“我没有管你。妈是个老人家，你有时候骗骗她，也好的。她心里也好受一点。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你爱怎么化妆，就怎么化妆。我都支持你的。”祈和颂说得极其委婉。
他作为儿子，夹在黎娅和母亲之间，终究是难做人的。
黎娅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舒坦。
她是个爱自由的。
“和颂，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阿姨做得早饭，越来越荤腥油腻了？你不是说她学做营养餐了吗？”黎娅又换了个话题。
“她……她可能就是看你太瘦了，想让你补补。不过，你如果不爱吃，我回去和她说，让她做得清淡一点。”
“没关系。”黎娅难得没有咄咄逼人，她支着下巴，想起什么，又问，“我爸妈和你爸妈，见面了吗？”
“见了，就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样。”祈和颂有些担心，眉宇间涌上一股忧愁。
黎娅只是笑了笑。
“你不担心吗？”他心想，自己母亲比较要事情，黎娅的父亲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凑一起，第一次见面肯定得闹得不舒服。
但做子女的，他又无处发挥。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回去后，你妈肯定要跟你抱怨的，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不就全知道了？”黎娅说得倒是坦然，她反正已经习惯了。
两人到家，发现祈母竟然没走。又往家里送来很多补品。
黎娅都不用费心思猜，第一次见面肯定不愉快，因为祈母看见儿子回来后，都没有久坐，拉着祈和颂就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果然如黎娅预料的那样，祈母跟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迫不及待地就要倒苦水：“和颂，你知道伐？黎家太过分了，真是欺人太甚！”
“怎么了？”祈和颂问。
“黎娅的爸爸，竟然说孩子要姓黎，不姓祈。你说，天底下哪有孩子跟母亲姓的？你又不是入赘！”
“哦。”祈和颂回应非常冷淡。
“你知道？”
“知道。娅娅之前提到过。”
“那你不和我说？”祈母觉得自己遭到背叛，儿子什么事情都知道，光她一个人倍受打击，“之前，你和黎娅好了，我好不容易接受她，结果是个不婚主义。现在怀了孕，两家开始谈结婚，又要跟母亲姓……你说，桩桩件件，哪个是顺利的？我看你和黎娅简直就是八字不合！”
祈母恨不能说，干脆分手算了。
但是，她一想到黎娅肚子里还怀着祈和颂的孩子，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妈，我觉得姓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孩子是我的就行。”
“是不是你的谁知道？”
“妈！”祈和颂气得大喊一声。
“呸呸呸，我口不择言了，莫怪莫怪！”祈母连忙呸了几声，但心里还是没有平息怒火，继续抱怨，“还有黎娅，我都说了不要化妆，还是整天浓妆艳抹。天天工作到很晚，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身体，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妈，娅娅又不是小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得先是孕妇，再是孩子，你别成天孩子没营养什么的，娅娅不爱听，我也不爱听，她又不是生育工具！”
“我没说她是生育工具。正常人做了母亲，都是以孩子为先，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呀！哪个母亲不是掏心掏肺，恨不能把自己的命都给孩子？只要是孩子好的，自己受点委屈又何妨？”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根本就不推崇这种思维。爱孩子，也要爱自己。还有，妈，娅娅大早上的不喜欢吃荤腥，容易恶心呕吐，你少做得那么滋补，清淡一点……”
“我还不是看她瘦，为了……算了算了，你现在还没结婚，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成天就替黎娅说话。我为了她，累死累活，最后还不落一句好话。你看看又哪个婆婆，还没结婚就上赶着去伺候儿媳妇的？”
祈和颂立马又松了口，和颜悦色地说：“妈妈，我最亲爱的妈妈，我知道你辛苦了，娅娅心里也知道的。只是你俩观念差异太大，就保持友好的距离，少说话，多做事。”
“哎。”祈母心里好受一点，但只是一点。
祈和颂换了个话题，又问别的：“除了冠姓权，黎家其他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其他倒是没什么。彩礼呀，房车啊，全都说无所谓，意思意思就行。黎娅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她一个人名下的吧？”
“这我没打听啊。应该是吧，她工作后自己买的。我听她说过，不想住家里，买了房搬出来了。”
“小姑娘本事确实有本事的。”祈母又感慨起来，“你怎么找了个这么厉害的，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祈和颂却笑得爽朗：“厉害还不好啊？怎么，你喜欢家庭条件差的？”
“那也不是，门当户对最好。当初我就说了，黎娅这样的，我们高攀不上，你看，现在你就吃苦头了吧。”
“妈，娅娅挺好的。真的。”祈和颂由衷地说。
……
祈和颂和母亲走了后，黎娅看着屋子里的补品，以及冰箱里塞满的各种新鲜水果，不由地笑了笑。
祈母虽然有诸多抱怨，也总爱管她，但是，确实对她挺好的。
可能那个年代的人，会因为关系而产生一种本能。对亲人好，对儿媳好……
她又想抽烟了，但不行。找了一个低度数的甜酒，摇晃着酒杯走到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
有些东西，她终究是要不起，也不是她所追求的。
黎娅好像下定了决心，仰着头，将甜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