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砂锅里中药的味道,顺着门缝钻进卧室,让张文斌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做梦,都梦到自己生了病在吃药。
然后,他就醒了。
伸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床边,身侧已经没了温度。黎萱起床了。
头颈卸了力气,沾着枕头继续躺会儿。
鼻翼间又灌进浓郁的中药味。中药味真难闻。
为了生这个二胎,老婆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光是调理身体喝中药,就够受的。
张文斌起床,到主卫洗漱。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伸头看看垃圾桶,没看到卫生巾。
他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软件——备孕二胎以来,他对黎萱的生理期了如指掌,估计比当事人还清楚。
没错,黎萱是这几天生理期。但是,垃圾桶里没有卫生巾。
莫非……怀上了?
张文斌想到这儿,刷牙也没耐心,唾沫一吐,糊弄的含水咕噜咕噜两下,脸也不洗就跑到客厅。
透过玻璃门,看见黎萱在厨房里忙活。煮了粥,还蒸了点粗粮,有玉米、红薯、芋艿,还炒了点冬菜炒笋干,很下饭。
张文斌激动的过去,虽然闹闹还没有醒,他还是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老婆,你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黎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二胎啊!”张文斌一把搂住她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低声说,“我看日子了,你应该前几天就来例假。是不是没来?”
黎萱近期都在忙闹闹的事情,根本腾不出脑子想别的。虽然每天都在喝中药调理身体,却也真没把怀孕放在心上。
此时经张文斌一提醒,眼前一亮,端着菜的手都放下,指挥他干活:“你把饭菜端桌上,我去测测。然后再叫闹闹起床。”
“你快去,快去。”张文斌比黎萱都还要激动几分,如果能怀上,心中的大石头才能落下。
说起来,x生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自从有备孕二胎的压力,张文斌就觉得这事儿变了味儿。
尤其是还要盯着黎萱的排/卵/期,增加成功率后,心中就更加不爽快。
明明上了一天班,身心疲惫,完全没心情干那事儿,却不得不提枪上阵。那时候,他好像只是生育工具。
张文斌将饭菜端到餐桌上,就去伺候闹闹起床。
而卧室里,黎萱从床头柜里翻出验孕棒,走到主卫的马桶边,刚褪下裤子,用试纸去接尿液,尿完后抬手准备看试纸反应,却发现试纸上竟然有一丝红色。
不用多想,推迟几天的大姨妈,造访了。
原本满心期待的黎萱,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她愤愤地将验孕棒往垃圾桶里一丢。
从镜柜内翻出卫生巾垫上。
她拧开水龙头,洗手,出门,走到客厅。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怨气十足。
饭菜已经端到餐桌,中药还在电砂锅里。她走过去,拿着勺子舀了一碗。
雪白的碗让中药显得更黑了,仅是看着嘴里都泛苦。毫无预兆的,黎萱一阵反胃,将碗随便一放,冲着洗碗池干呕。
此时,张文斌从闹闹的房间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鞋子你自己穿,穿好出来吃饭……”走出门就看见黎萱弯腰弓背,按着胸口呕吐。
他瞪大双目,面色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拍打黎萱的后背,“老婆,你这么快就孕吐了吗?这不是得怀上两三个月才吐吗?”
黎萱拧开水龙头,喝水漱口。她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等缓过劲儿就吐槽张文斌:“你知道还问?”
“那是怀上还是没怀上?”
黎萱端起中药碗,举着示意:“你说呢?”然后喝一口,眉毛拧成蚯蚓,又有些想呕吐。
越是不想喝,就越是难喝。她捏着鼻子,仰头一口闷。
张文斌见黎萱这么痛苦,十分心疼,连忙拿来一颗巧克力,剥开皮塞她嘴里:“苦吧?吃点甜的。”
黎萱咔嚓咔嚓地咬着巧克力,搂住张文斌,侧头靠在他怀里,哀怨道:“苦,太苦了。”
张文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原本想说,如果怀不上就算了,全心全意地教育闹闹。
但儿女成双也是他的愿望,虽然心疼黎萱喝中药辛苦,但比起想要二胎的愿望,心疼又被他压了下来。
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老婆,你辛苦了。我们再接再厉,下个月一定可以。”
黎萱点点头:“嗯!”
闹闹趿拉拖鞋走出卧室,现在孩子早熟,已经学会调侃父母了。他小大人似的嫌弃:“爸妈,你们注意点形象。”然后,他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耳朵,走到餐桌坐下。
张文斌哭笑不得,笑问:“你捂着眼睛耳朵干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老师课上教的。”
“小屁孩,居然会论语了。”张文斌也不生气。
两人走过去吃早饭。
闹闹仰着稚嫩的小脸,人小鬼大地问:“爸妈,你们要是养了二胎,还会爱我吗?”
“当然会爱你啊!就算有了弟弟或者妹妹,你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的爱是不会变的。”黎萱立马保证。
“哦。”闹闹好似只是无意间问起,埋头吃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萱却将儿子无意间的提问,放到心里。
*
学校,书声琅琅。
阳光洒在教学楼侧的高大水杉上,让叶子绿得透亮,几种颜色交织在一块,
黎舒正在上课,给了同学们五分钟时间思考她的提问,她才有机会摸手机。
她也没什么必要的事情,非得看手机。只是早上给许浩南发了一个“早安,我吃饭完,去学校了”后,他现在都还没有回复。
黎舒从来没有为一个人的微信,而魂牵梦绕过。一上午,她已经看了无数次手机,只要许浩南没有回复,她就心神不宁。
她真想说一句:没出息。
可忍不住呀。
这会儿上着课,她都禁不住在想,是不是许浩南昨天晚上加班太晚,现在还没有睡醒?或者一直在忙,在开会,顾不上回消息?再或者是出了事故,这会儿在医院里躺着?
不管是上面哪种设想,黎舒都觉得不大可能。
从前两人也是一样聊天,许浩南睡得晚,醒得早,她曾经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不用睡觉,或者已经准备好猝死。所以,快中午了还不醒来,不可能。
第二种,在忙。从他们相识以来,许浩南应该都挺忙的,一个公司的老板,能不忙吗?但他回黎舒的消息,一向很快,快到黎舒觉得他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反倒是她,上课时没时间看手机。
最后一个,更加不可能了,只不过是她胡思乱想。
排除一切干扰条件,许浩南迟迟不回消息,那就是故意不想回的。
不管黎舒再怎么帮他找借口,心底生出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回忆昨日两人最后的话,不过是互道晚安,并没有别的事情,不可能闹矛盾。
不是两人相处的问题,那就是许浩南自己的问题。
他能有什么问题呢?黎舒在心里想,却也猜不出什么东西。
一直到了下午,许浩南才慢悠悠地回消息,他连借口都没找到,也没有解释,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也刚到公司。”
黎舒很想问,你上午干嘛去了?怎么还失联呢?
然而,她没有身份立场问这些。她还不至于自以为是到,两人聊天热络一点,身份就不一样了。
所以,黎舒也只是淡淡回:“嗯。”
比冷淡,那我可以更冷淡。
……
恒邦,公司。
许浩南坐在旋转椅前,歪着身体,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黎舒的微信对话框。
“嗯。”
“嗯。”
“嗯。”
他看了好一会儿,点了×,就没有再回复了。
正准备工作,有摄影好友联络他:“浩南,我帮你约了一个妆造师。化妆、服装都挺好的,你自己和她约一下时间,报我的名字有优惠。”
“多谢了,兄弟。”许浩南回复。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化妆师加他微信。
原本,许浩南计划这个周末和黎舒一起去山里露营,然后帮她拍写真的。
他确实又忘记和女儿许昭昭约好,要去植物园的事情。
现在和黎舒的约会,只能推后。
也是卷毛的话提醒了他,他有孩子,有责任,有负累。
还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难言之隐。
忽然间,许浩南又有些胆怯,想要踩刹车,和黎舒的关系进展得慢一点。
现在,他们发展得太快了。
所以,他是故意冷着黎舒的。
他能感觉得出,黎舒察觉到他的冷落,然后,用了比他更加冷淡的方式回应。
“慢一点,慢一点……”许浩南点开开工时和黎舒的合影,呓语般呢喃。
慢一点,必须慢一点。要将事态稳定在可控的范围。
……
之后,黎舒和许浩南的关系,好像忽然从沸腾的开水,变成冷饮。
黎舒几次点开对话框,想要主动找许浩南说话,但不知是自尊心作祟,担心主动了就会变得廉价,还是害怕哪怕主动也是不好的结果……总之,万千杂念阻止了她。
她按兵不动。
同时,又心神不宁地不停看许浩南的朋友圈——尽管他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除了背景什么内容也没有。
就在黎舒觉得,自己和许浩南的关系就要胎死腹中时,他又回来找她了。
和从前一样的语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说:“小舒,场地和妆造都联系好了,我们周末去山里露营,你时间ok吗?”
黎舒觉得匪夷所思。
真好笑,敢情他都不用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吗?
再一咂摸,好像确实不用跟她解释什么。
但她心里就是横亘一根鱼刺,扎得慌。
这人怎么回事?忽冷忽热,莫名其妙!
黎舒想起黎萱提醒她的话,别不是骗她的,其实是有夫之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