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强扯扯披在肩上的薄睡衣，笑得眼角堆满褶皱。他走进卧室，神色松快：“小舒和小施这事儿稳了。”
“我看你真的是闲得慌，大晚上不安稳睡觉。”
“小舒的婚事没有办成之前，我哪里睡得着？”房间早已灭了灯，但黎强翻来覆去睡不着，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知道黎舒回来，他摸着黑出去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杨英华听见动静，才把床头灯打开。
“现在安心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快休息。”两人都要早起，平时九点多就睡下。
“是呀！小施还给我拍了照片，小年轻晚上约会呢。刚刚我看小舒的神色，挺开心的样子。小吵怡情，指不定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黎舒回到家，心情确实蛮好的。但黎强不知道，是因为黎舒和许浩南聊天格外畅快，所以心情好。
“我先前就告诉你，不要操心那么多，孩子的事情，他们会自己处理的，你偏偏不信。愁这愁那，一点也不安心。”
“怎么能不操心？你也是做母亲的，一点都不把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咱家怎么倒过来，我当父亲的在这里婆婆妈妈……”黎强抱怨。
“呵呵……”杨英华翻了个白眼。她心里想，就是因为你太烦太唠叨，所以我才管得少。要是咱俩一样，十有八九落得家宅不宁，妻离子散的下场。
但她也没工夫和老伴儿扯这么多。婚姻就是抓大放小，哪里有十全十美的。黎强除了这毛病，其他方面倒是挺好的。
杨英华工作一整天，早就疲乏不堪，此时正缩在薄被下拧眉催促：“再过几小时就得起床，明早要是起不来，闹铃闹得我睡不着，咱俩就分房睡！”
黎强嘴上答应，躺下后关了台灯，脑子却转个不停。
辗转反侧，时不时嘀咕一句，“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婚礼，孩子的姓氏……还得给小舒换辆车，总不能开我十年前的老车……”
然后，又在心里盘算别的事情。
脑海里恍惚闪过黎娅的脸，又是一阵生气。想着想着去和周公下棋了。
*
高楼大厦亮起的灯，零零星星地镶嵌在拔地而起的冰冷建筑物里。
黎娅还没工作完，工作总是做不完的。她站起身，倒了一杯普洱茶。她工作一向很努力，但不拼命。
命只有一条，得好好爱惜才行。
黎娅在窗边站了良久，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抱着胸，望着万家灯火，心中安宁。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孤僻的人，享受孤独的时光。也不喜欢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亲密关系，也最好保持距离。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祈和颂。
自上次交锋，两人再次陷入冷战，谁也没有主动联络谁。
黎娅倒不是说故意不搭理祈和颂，想要拿捏他，而是真的在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
理性告诉她要及时止损，但心里又有另一股子力量推着她继续挨着。
“如果能熬过这一关，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吧。”黎娅喃喃自语。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以后，同时，还在预设下往后相处的模式。只要能挺过这一劫，就算遇到相似的问题，也好好沟通，不再赌气冷战。
如果在观点上和祈和颂有分歧，就求同存异，谁也不尝试着说服谁。
“唉。”黎娅叹气。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也很麻烦。
她习惯了速食爱情，并不想在男人身上花太多的心思，也不想为此烦恼。但是，遇到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就会不受控制地妥协退让，像是落入沼泽地一样，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一杯茶已经喝完，黎娅坐回电脑前，准备继续工作。
没办法快速投入，脑子里还在继续想祈和颂。
她到底是怎么越来越喜欢他的？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认真？
可能是祈和颂太认真了，逼得她不得不投入真心。拉扯来，拉扯去，付出的时间和感情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就在乎了。
她终究也是个俗人，逃不出规律。
“算了，不想了。”黎娅在心底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要赶紧投入工作，争取在两点之前睡觉。
此时，黎舒的视频电话打过来。
黎娅接起。
“什么事？”
黎舒坐在梳妆镜前，正在护肤。
从画面里，黎娅看见她架在窗边的画架，以及刚刚固色好的油画。
油画用色大胆，艳丽瑰丽，一改黎舒从前的绘画风格。
那一瞬间，敏感的黎娅顿时就察觉出一丝异样。画面上的男女虽然没有面孔，但以她阅人无数的直觉，肯定有新情况。
“姐，还是装修的事情。”
黎娅：“我不是说了，我出钱，你出力。就按照图纸来就好，其他的没必要事事问我。”
“我知道，我是说，楼上的装修，我可能要大改，和楼下风格很不一样。到时候可能会显得很脱节，你介不介意？或者楼下也再换个风格？”黎舒听出黎娅语气冲，还是耐心地解释。
黎舒没有见过姐姐上班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半个字的废话也不愿意听。
就她这脾气，下属还不一直遭罪？
“你做决定就好。小舒，其实你心里清楚，就算装修好了，我多半也不可能住过去。”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得问问你。”
“那我明确答复。我随意，你想怎么装就怎么装。我没有意见。以后，就不要拿装修的事情来烦我。”黎娅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
黎舒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抱怨：“你脾气真的很差。我好好和你商量，你字字句句都没好话。我又没招惹你，你跟吃枪药一样。”
“我不喜欢在不擅长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黎娅没有丝毫愧疚，理直气壮地说。
黎娅的生存法则就是，道德感低一点，这样就能活得轻松一些，不会精神内耗。
黎舒听姐姐这么说，也有些来脾气，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贱，才会多此一问。
“放心，下次我绝对不问你。你定期把钱打过来，装修好烧钱。”黎舒问她要钱，也没有心理负担。
原本她还过于不去的，但和黎娅，犯不着，真的！黎娅时不时小刀嗖嗖地扎她，也没见她愧疚过。
“知道了。”黎娅神色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挂断电话之前，黎娅的目光又瞄了一眼画面里的油画。但她什么都没问。
黎舒也注意到黎娅的神色，心中咯噔作响，好像被她看穿了。
挂断视频电话，黎舒和许浩南重新确定装修方案。
虽然轻奢法式也是她喜欢的风格，但更具艺术气息的家装，有浓郁但协调的色彩，才是她的最爱。
聊完装修后，黎舒和许浩南又聊了些别的。天南海北的胡咧咧，也没什么营养。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一投机，几箩筐都说不完。
等要互道晚安时，黎舒又睡晚了。
许浩南加班狗，有时候为了项目，拼时间，经常看见第二天的朝阳才关电脑。
“你早点睡，熬夜明天得有黑眼圈了。”许浩南见已经过十二点，催促黎舒快点休息。
其实，他应该早点催她睡觉的，但一聊天就刹不住。
按理来说，他们都是成年人。虽然黎舒年近三十，怎么也和“孩子”联系不到一起，但许浩南比她大十来岁，总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孩童，催促睡觉的话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同样的话，若出自别人的口，黎舒面上不显，心里一定要吐槽“爹味十足”。
许浩南说出来，她就十分受用，连忙道：“那你也早点休息，总熬夜对身体不好，钱是赚不完的。”
“好。”许浩南又发了一个晚安。
下属加班到现在，打着哈欠和他道别。
“许工，你也早点回去吧。”卷毛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你先走吧。”许浩南又将目光放到了图纸上。
最近在竞标一个大项目，团队在准备项目上，得卯足了劲儿才行。
卷毛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感慨了一句：“许工，你每天回去得这么晚，老婆都不说你的吗？现在我家里给我介绍对象，催我相亲结婚，女方一听我工作忙，还挺有顾虑的。”
许浩南心里咯噔一跳，但毕竟老油条，面色不改，只是含糊其辞地糊弄一句：“所以，三观相合很重要。你的劣势，她不在乎，你的优点，她能欣赏，相处起来就很舒服。”
“那许工，你一定讨了个好老婆。”卷毛对许浩南的话，并不完全入耳，不明觉厉，挥手道别就溜走了。
卷毛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炸弹，潇洒离去，徒留许浩南盯着图纸发呆。
工作上，许浩南一向是个卷王，这毋庸置疑。
但同事都下班了，他作为老板还在公司里，不仅仅是因为事业。
主要是，回到家里，就要面对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在遇到黎舒之前，他还不觉得难熬。自从遇到黎舒，家，就成了他睡觉的地方，非必要不回去。
他正想着，微信就闪烁起来。
“浩南，你什么时候回家？”
来消息的人，他备注的是“孩子她妈”。
“今天可能晚点。”他连忙回复。
“都随你。这个周末，你答应要陪昭昭去植物园，别忘了。”孩子她又发来消息。
“不会忘的。”
“你说得比唱得好听。已经忘了多少次了？哪次不是我几次三番催你，提醒你？”
许浩南自知理亏，但偶尔忙起来，确实顾不上那么多。
所以，他也不想和“孩他妈”吵，只是说：“我还在忙，你早点睡。”
那头也没有再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