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明晃晃的太阳晒得发丝发烫。
黎强和杨英华趁着中午菜市场人少，两人一起到黎娅家送饺子。
原本杨英华说自己去的，但黎强非要跟着，又知道黎强是从小女儿那里讨要来的密码，她总觉得老伴儿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两人到黎娅的豪宅打赤脚进去，杨英华立马就警告：“阿强，东西不要乱翻乱动，到时候娅娅又要发脾气。”
当初她就是帮着黎娅收拾房间，收拾得太好了，导致黎娅找不到常用的物品，和她大发雷霆。
“我知道，你不帮忙洗衣服打扫卫生，就谢天谢地了，还说我。”黎强进门时就观察，没发现男士拖鞋，他有些失望。
然后不死心地将鞋柜打开看了一遍，总算在角落里看见一双压扁的男士家用拖鞋，立马就放心了。
看来，黎娅曾留祈和颂在家过夜。思及此处，他心中生了一计。
杨英华将饺子放到冰箱后，见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些速冻牛排之类的，又忍不住想要将冰箱填满。但她忍住了。
做母亲的，想多为子女做点什么似乎是本能，哪怕遭到嫌弃也会不厌其烦地再犯。
杨英华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又忍不住开始打扫卫生。有黎舒同住，房间还算干净。她只需要扫地拖地，再用吸尘器清理灰尘就好。主要是，她也不敢动桌面上的东西。
黎强趁着杨英华弯腰忙忙碌碌时，偷偷地潜入到黎娅的房间里。
他拉开床头柜，在里面翻翻找找，果然看到了想要的东西——避孕套。
黎强来到女儿家里，本来就是早有预谋。他拿出针，飞快地将所有避孕套都扎了洞。还非常仔细地将抽屉里的样子恢复原貌。
其实，依照黎娅的性格，就算和之前不一样，她也看不出来。
黎娅并不是一个在生活上很细心的人，她只是一个面对自己认定的目标，很坚定，闷头向前冲的人。
黎强将所有避孕套都祸害了之后，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
杨英华直起腰，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黎娅家很大，一扭头就看不见人。
黎强做贼心虚，随便扯了个谎：“去阳台抽了根烟。”
“没事就去沙发上坐着。”杨英华倒没说什么，因为黎娅自己也抽烟。
杨英华忙忙碌碌俩小时，总算将地都拖了一遍。
如果让黎娅知道，她非凡不会感激，还会嫌弃老妈给自己找事儿。
她家里有扫地机器人，周末也会有保洁阿姨上门打扫，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老妈的做法，纯粹是一种自我陶醉，在表演母爱伟大。她真的不需要。
但自从知道为了这些琐事争吵，把母亲委屈到偷哭后，伤人的话她也尽量少说了。
在杨英华看来，她能替子女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无非就是洗衣做饭，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那个年代的妇女，总被规训得乐于奉献，尤其是为了家庭子女奉献。
黎娅知道，每个人都有局限性，她曾非常看不起被困在家庭琐事里的女人，如今，也学会了理解和尊重。
*
黎家姐妹共同拥有的那套跃层，因为有了许浩南这个外挂，装修进度直线飙升，而且，他不计成本，审美和品质堪比豪宅。
如今，硬装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开始着手准备软装了。
黎舒和许浩南曾特意挑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去看过。她觉得这房子是两人结缘的地方，如今看来，更像是他俩的爱巢。
二楼露台的阳光房已经做好了，黎舒想要做得更有艺术气息。
她在小红书上看到，有很多博主定制蒂凡尼玻璃，镶嵌在墙体内，既可以采光，又可以做隔断，还能增加美感。
黎舒也有这个想法。
这些要求对许浩南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你想要的话，那就定制一块玻璃屏风，放在阳光房和画室之间。”许浩南非常淡然地说。
顶楼的露台面积是赠送的，因此，连接的其实是卧室的阳台。
将开发商装的玻璃去掉，再封起来，就是一个玻璃隔断。
黎舒想将这个卧室当做画室，反正房子大，目前看来，应该只有她一人会入住。
她欣然接受了许浩南的提议。开始在网上疯狂地寻找蒂凡尼玻璃的图案。
图案很多，也非常好看，只是找来找去，都美得不能击中她的灵魂。
做功课时，她看见有手工艺的博主自己diy蒂凡尼玻璃，她也想试试，就将想法告诉了许浩南。
许浩南立马就联系了专业的手工艺的工作室，准备带黎舒一起去，亲自做一块玻璃。
正好他俩因为新婚，平时要避开点人，平时连普通情侣的约会都很少。
有时候恍然觉得他们像明星，还得搞地下恋。
因为工作室偏远，趁着周末放假，两人决定一起去。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你不会是哆啦A梦吧！”黎舒终于忍不住感慨。
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许浩南，谁童年时没有梦想过，有个能替自己兜底，解决所有问题的白马王子呢。
“因为这些是我的专业领域呀。如果这都做不好，那我可真是一无是处了。”许浩南不是谦虚，他只是很有自知之明。
其他事情，他可能就做不好。比如做饭……这玩意儿确实需要天赋，他做出来就难吃到爆炸。
周五下了班，黎舒立马回去收拾行李。
许浩南已经在地下车库等着了，他跟宋慧打招呼说要去出差，还被宋慧回怼了几句：“出差？我看你是和小娇妻幽会吧？这些事情有必要瞒着我吗？”
确实没必要。
许浩南默认了，道：“昭昭就交给你了。”
鉴于最近许浩南天天晚上没有加班，早早回家，每天早上也按照约定，陪许昭昭吃早饭，宋慧没有为难他。
宋慧可以理解。换作任何一对新人，老公天天和另一个女人扮演恩爱夫妻，正妻心里肯定都膈应。
如果是她，她不见得比黎舒做得更好。
而黎舒接受并且支持，没有来搞事情，她心里是感激的。因此，许浩南抽周末和黎舒约会，她义不容辞地帮忙打掩护。
“现在最后冲刺阶段，她查漏补缺都来不及，根本就顾不上别的试试。你好好出去玩吧。”宋慧道。
……
黎舒收拾行李时，在姐妹群里发消息：“@黎萱萱姐，我周末要出去玩，不能辅导闹闹写作业了。”
黎萱：“没关系，我正好带闹闹去看看爷爷。他现在乖多了，老师夸他学习有进步，作业也能自己写，不用一直盯着了。”
等黎舒和许浩南都已经出发，到了手工工作室附近的酒店，黎娅才在群里回了消息。
“@黎舒出去几天？”
“周日傍晚回来。”
然后，黎娅就没消息了。
*
傍晚，夕阳西下。
温柔的橘黄色的阳光洒在雪白的墙体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天空也美得不像话，云朵形状各异，一直蔓延整片天空，震撼人心，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神奇。
今天张文斌加班，黎萱懒得做饭，带着闹闹去父母家蹭饭。
她轻轻敲响了房门。门开了，闹闹欢快地跑进去，黎萱则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些保健品。
她先和父母打了声招呼，然后高喊：“爷爷，我和闹闹来看你了，还带了东西。”
闹闹一进门就高声喊道：“太爷爷太爷爷。”径直往卧室里冲。
黎凯和叶晓燕尴尬地对视一眼。
“爷爷呢？怎么没见人？”黎萱立马就察觉到家里气氛的微妙。
她今天特意回家来看，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上次老妈去她家里哭诉，她总觉得背后另有隐情。
“爷爷已经搬回老房子住去了。”
“啊？”黎萱惊讶地叫出声来，“怎么搬回去了？”
看来，当时父母就是为了这事儿吵架。难道是老妈把爷爷赶走的？这不可能，老妈做不出这种事情。
“爷爷自己搬回去的，说是和我们住得不习惯。”叶晓燕含糊地说。
直觉告诉黎萱，父母有所隐瞒，但她还是顺着话茬问：“那爷爷自己住，没问题吧？”
“应该没事。”
自打老爷子搬回去住后，黎凯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问候。黎强同样如此。
两人心中有愧，反倒是电话打得多了，人也去得勤。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父母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谈，黎萱也不好再追问。
吃完晚饭后，黎凯带着闹闹去河滨公园散步，黎萱帮着老妈一起收拾碗筷，家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水龙头的水声哗啦啦地流下来，冲在雪白的盘子上。
黎萱忍不住问：“妈，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我，你有什么好瞒着的？”
“没事儿。”叶晓燕低着头，还是不肯说。
“那天你去我家，我心里就有疑问了。和爷爷有点生活习惯上的不和，他也不至于搬走。妈，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呀，不然我担心的呀！”
现在家里只剩下黎萱和叶晓燕两个人，她就没那么多顾忌。吃饭时，主要是闹闹在场，很多事情在小孩子面前提，不太好。
叶晓燕拗不过黎萱，只好将黎家两兄弟，关于赡养的事情说了一遍。
“萱萱，你觉得妈做得对不对？”叶晓燕鼻头一酸，委屈巴巴。
从客观来说，黎萱自然觉得父母出尔反尔，有失风度。
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知道疼。家庭矛盾，哪里有个公正的判决？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换做别人，估计也不想这些事情全都由自己来承担。
所以，感性来讲，她觉得老妈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妈，这事儿就和对错没关系。就是爷爷的赡养问题，能力强的多出力，能力弱的少出一点。大家都尽力而为就好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黎萱无奈地说。
如果什么都要分清楚，那感情怎么算？
她作为黎家的老大，经常出力最多，张文斌还总觉得她吃亏了。但她从来都不在意。
“你现在说得比唱得好听。”叶晓燕摇摇头，“一年两年还好，大家不会计较那么多。但是五年呢，十年呢，十五年呢？矛盾会积少成多，堆积如山，总会有一方心里不平衡的。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讲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这病时间拖得太长，我又怎么会这么计较呢？”叶晓燕唉声叹气。
如果是个癌症什么的，病得重但去得快，她反而感觉还好。
“也是这个理。那二叔家里怎么说嘛？”黎萱问。
“还没给回话，说是等把娅娅和小舒的婚事解决了，再坐下来好好谈。但事情哪里处理得完？结了婚不帮着带孩子了？我看分明就是推诿。对了萱萱，你肚子有动静没？”
“没！”
“那你得加油呀！再不生就是高龄产妇，危险的！”
黎萱再又扯到自己身上，当下尴尬不已。主要是，现在张文斌居然已经出现了同房不举的情况……
“在加油了！”然后，立马将话题扯了回去，“那现在怎么办吗？一直和二叔家僵持着吗？”
“反正现在老爷子已经搬回去了，人也清新，就先这样呗。”
“拖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出面去调和一下？”黎萱问。
在黎家三姐妹中，她在长辈面前话语权算是最大的。很多时候开家庭会议，黎娅和黎舒不出面，黎萱都要在场的。
“这事儿你别插手！”叶晓燕立马否定，“归根到底，这是黎家两兄弟的事情，他们会好好协商，你一个小辈，搅合进来干什么？到时候，别影响了你和娅娅小舒的关系。”
现在，叶晓燕和杨英华整天挨着摆摊卖青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愣是不说话，总是很尴尬。
她知道这种煎熬。
如果让小辈们也搅合进来，难免为了利益生了嫌隙，到时候得不偿失。
“好吧。”
叶晓燕都这么说了，黎萱自然不能插手。
洗好碗后，黎萱就回家了。
黎凯带闹闹遛好弯，自然会将孩子送回来。
……
黎萱回到家后，有些坐立难安，想要找人商量，却又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黎家姐妹。
但后来她想，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干脆在群里说了。
黎萱：“娅娅，小舒。爷爷已经搬回老房子了，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黎舒：“不知道。不是在和大伯住吗？怎么搬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黎萱：“一个礼拜了。我也是今天带闹闹回家吃饭，才知道的。”
黎舒：“为啥呀？”
黎萱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黎舒：“共同赡养，就共同赡养呗，这事儿还值得吵架？我爸真是离谱，就姐那样子，她还能结婚生子？不敢想象。”
黎萱：“二叔肯定不会放弃的。”
黎舒：“我们想想办法，从中调停一下？”
黎萱：“我妈不让我们插手。当时，他们自己协商的赡养办法，现在有了矛盾，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黎家都是些吃软不吃硬的牛脾气，在当事人没有想明白之前，小辈们硬要调和，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确实不好插手。
但什么都不做，黎萱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她思来想去，就在群里提议说：“我爸和二叔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但可以管爷爷呀！我们三个排个表，轮流去陪爷爷怎么样？一个礼拜最少一次。”
黎舒立马就答应：“我肯定没问题。不知道姐有没有时间。”
黎萱：“娅娅时间少。但到时候看着办吧，反正我们三个，保证每个礼拜最好有一个陪爷爷吃饭遛弯儿什么的……”
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总有些更要紧的事情，挤占了陪老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