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妇产科，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人熙熙攘攘的。
黎娅已经做完血检和孕酮的检查，在长椅上坐着发呆。
此时，喇叭里传来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穿透而来：“第48号黎娅，请到17号诊室。”
黎娅猛地回神，她深吸一口气，捏着手中的化验单，踏进了诊室。
是一位中年微胖的女医生，她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医生接过化验单稍微一瞄，立马欢喜地祝福：“恭喜你啊，你要做妈妈了。”
果然是怀孕了。黎娅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和医生的反应形成鲜明的对比。
医生习惯性地说着些注意事项：“你要定期孕检，心态放平，不要暴饮暴食，体重增肌尽量不要超过二十斤，不需要大补，要合理饮食……”
黎娅连忙打断热情的医生：“不好意思，我是来咨询流产的。”
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轻轻地放下化验单，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可能是见过太多年轻姑娘流产了，医生十分惋惜，忍不住劝道：“不再考虑考虑？每个孩子都是一种缘分。”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黎娅不假思索地说。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劝：“你知道流产对身体的影响有多大吗？它可能导致不孕、心理创伤等一系列问题。”
“今天可以做手术吗？”黎娅拧着眉头垮着脸，冷冷地问。
医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冷漠：“今天不行。你才怀孕两周，现在还做不了。”
“那什么时候？”
医生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杀人犯。
半晌，她淡淡地说：“四到五个礼拜再来。到时候，如果你还是坚持，我们会为你安排手术。”
黎娅默默地拿起化验单，离开了诊室。
*
毕业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去看南海观音。
那观音像巨大无比，矗立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高耸入云，面容慈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庄严肃穆，让人浮躁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许昭昭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微微颔首，在心里默默地许下心愿。
许浩南则拿着相机，不停地抓拍。
一直玩到下午，毕业旅行圆满结束。众人拿上行李，去了机场。
候机时，许浩南好奇地问：“昭昭，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啊？”
“说出来就不灵了！”许昭昭神秘兮兮地说。
其实，她许下的愿望就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半小时后，众人上了飞机。许家三口挨着坐，许昭昭坐在中间。
飞机起飞后就要开飞行模式，许昭昭报复性地玩手机。
这趟旅行她拍了很多视频，就发在个人抖音账号上，有人点赞留言，她回得不亦乐乎。
正在此时，她刷到了一个标题为“男子约会美艳小三却被原配亲戚撞见”的视频，视频里站着的男人……
许昭昭瞳孔一缩，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手心冒出了冷汗。
这人分明就是许浩南！她的父亲！
她故作镇定，扯了扯身旁人的胳膊，低声询问：“爸，这不是你吧？这个人应该只是和你长得有点像吧？”
刹那间，许浩南面色刷白。
整个旅行中，他和宋慧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向女儿坦白这件事。
“嗯……”许浩南舌头打结，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
其实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撒谎，说那人不是他。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看见许昭昭悲伤的表情，也不愿意她琉璃珠子般的眼睛里落下泪水。
坐在旁边的宋慧心头一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昭昭，那是你爸。你看旁边，还有外婆外公和舅舅……”
许昭昭尖叫起来，猛地将手机丢开，不可置信地大叫：“不可能！不会的！你们不是好好的吗？妈，为什么？我爸出轨了，你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的？为什么？”
此时的许昭昭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兽，语无伦次地大叫。
机舱里非常安静，因为许昭昭的大喊大叫，顿时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尤其是尖叫中还有敏感又八卦的字眼。
“爸，你为什么要出轨？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旁边的人又开始拿出手机，想要拍摄。
宋慧立马站起身，挡住许昭昭：“各位，麻烦不要拍照！谢谢！”
此时，空姐也因为机舱里的骚动走了过来，用公事公办的女声温柔地说：“女士先生，飞机现在正在调试，请不要随意走动，也请不要大声喧哗！”
宋慧尴尬地笑了笑，解释，“对不起，我们尽量小声点。”
许浩南立马抱住情绪失控的许昭昭，低声在她耳边说：“昭昭，听话，不要闹。爸爸妈妈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好吗？飞机上这么多人，你是文明的小朋友，不能因为私事打扰别人，好不好？”
“呜呜呜呜……”许昭昭整个靠在许浩南怀里，微微缩着。
她确实是乖巧的孩子，她不想打扰别人，所以连哭泣都捂着嘴。
宋慧心疼的心脏抽搐，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她：“昭昭乖。你爸爸没有出轨，我们俩在你高一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他永远都是你的好爸爸，永远不会背叛家庭。”
许昭昭浑身僵硬，哭泣都变得游丝一般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起身，转头看向宋慧，问：“你们……真的已经离婚了？”
宋慧点头，“嗯，已经离婚了。”
许昭昭大脑一片空白，心乱如麻。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昭，你……你还好吧？”宋慧小心翼翼地询问。
许昭昭猛地回过神来，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没事，我就是有点意外。不过，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女孩子总是敏感多疑的，父母相处的状态，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异样呢。但是，他们在她面前演得那么好，那么恩爱，让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撮合，家就不会散。
“我不想你们分开。”许昭昭低下头，不停地抠手指，心也越来越沉，“你们不是答应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家不会散吗？”
许浩南和宋慧满心愧疚。他们离婚，唯一的受伤的就是孩子。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许昭昭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昭昭乖，一直以来，你都最听话最懂事了。”许浩南抚摸着她的头，低声说，“爸爸妈妈分开，也不会影响爱你。我们永远都是你的父母。而且，爸爸已经结婚了，会有一个阿姨和爸爸妈一起，继续爱你。回家后，爸爸带你去见见她好不好？她很温柔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那个小三吗？谁稀罕她的爱！我永远也不会接纳她！”许昭昭眼睫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许浩南，“爸爸，我也恨你！”
“昭昭！”宋慧拧着眉头，满脸严肃，“不许你这么说爸爸！也不许你这么说阿姨！我们没有任何人出轨！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就是怕你有现在的过激反应，怕影响学习！现在你高考结束了，也长大了，懂事一点，乖一点好不好？”
飞机起飞后，在云层中穿梭，机舱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声。乘客们有些看书，有些闭目养神。
许昭昭听着父母的说教，越听心越乱，她双眼通红地瞪着父母：“懂事一点？乖一点？我这两年还不够努力，还不够乖巧吗？你不还是离婚了？出了事情就想着说服女子，你们自己呢？”
“昭昭，对不起。”宋慧低声道歉。
许浩南也解释：“昭昭，爸爸妈妈除了是你的父母，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分开彼此都会更加幸福。你难道要因为自己的愿望，让爸爸妈妈都困在不幸福的婚姻里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可能在潜意识里，许昭昭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她不愿意接受。
所以，猛地甩开父母的手，拼命捂住耳朵，泪水不停地滑落：“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要你们复婚！现在就复婚！”
静谧机场，许昭昭的哭闹声显得格外刺耳，立马引起周围乘客的不满，不怀好意地瞪了过来。
空姐也再次走来，轻声地劝解着，“不好意思，请你们小声一点。飞机上需要保持安静。”
宋慧歉意一笑，低声斥责：“昭昭，你要是再无理取闹，妈妈就生气了。”
许昭昭不想再争执什么，趴在小桌板上。
宋慧心疼地看着女儿，她清瘦的肩膀在不停颤抖，是不是有呜咽溢了出来。
她知道这个消息对许昭昭来说太突然了，希望时间能够抚平一切伤痛。
一个半小时候。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停下，机身一震，稳稳地停在了停机坪上。
许昭昭见语音播报可以下去了，她立马从宋慧身边挤出去，趁着许多人还没有站起来，冲向了出口。
“昭昭！”许浩南和宋慧急忙喊道，但他们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声淹没，女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昭昭，你别胡闹了，快回来！”宋慧高声喊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连忙说，“你拿行李，我去追昭昭！”
然而此时，乘客们陆陆续续站起身，挤占了通道的位置，有的抬手拿行李，有的起身给人让位置，堵得水泄不通，导致宋慧根本就无法前行。
她只能尽量缩小身体，一边走一边道歉：“对不起，借过一下……”
但她顺利走到登机口时，已经七八分钟以后了。到处都没有许昭昭的身影，她只能焦急又迷茫地看着人潮，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担忧。
同时，她在心里祈祷，昭昭已经快十八岁了，平时也没少带她出去见世面，从机场自己回家，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用太担忧。
宋慧紧皱着眉头，不停地拨打女儿的电话，但手机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她给许浩南留言：“你慢慢来，我回家看看！不等你了！”
“行。”两人就此分开。
过了一会儿，许浩南提着小登机箱出来了，还有一个大的行李箱要去取。
宋慧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里。
但回去时还是晚了。
许昭昭已经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