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已经醒了,翻看着相册发呆。
苏寒亲近的坐到床边,陪她一起看。
老太太回神一笑,指着照片上青春少艾的女孩,“这是知祈妈妈。”
“很漂亮,知祈的眼睛很像她。”苏寒由衷夸赞。
“是了,我们林家的孩子眼睛都很好看。”
老太太说的骄傲,语气又一点点萎下去,“不过她白瞎了这双眼,看人不准,喜欢的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老太太知道苏寒已经见过顾家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她为了顾盛踌躇了十几年,顾盛不爱她,好不容易死心了,想找个男人共度余生,对方玩腻了。为了摆脱她,嫌弃她有个儿子,让她亲手杀了阿祈就和她在一起。”
苏寒瞳孔骤然放大,这样骇人的提议,她只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过。
“后,后来呢?”
老太太轻叹了口气,“虎毒不食子,她不喜欢阿祈,也下不去这个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她别再纠缠。后来,她和那个男人彻底断了,消停了两年,直到有一天,顾盛的大儿子死了,顾家想要接回阿祈却不要她,她觉得阿祈也背叛她,又想报复顾家,拿着刀要杀了阿祈再自杀,两人都被救下,我才知道若云精神状态几年前就出问题了,她觉得阿祈爹不疼娘不爱的,和她一起死是解脱……”
老太太声音颤抖,双眼红浊,“再后来,若云自杀去世了,留下遗书,字字句句都是让我和她爸爸多保重身体,留给阿祈的却只有一句话。”
“没有带他一起走,是我最大的遗憾。”
“……”
苏寒听完,久久说不出话。
一个临终前还希望自己儿子死掉的母亲。
哪怕知道林若云当时精神状态不正常,可对十几岁的顾知祈来说,还是过于残忍了。
老太太握住苏寒的手,语气颇重,“父母不该掐死求生的孩子。她做了没成功,但已经是她最大的错误。 人死了,没办法弥补,造成阿祈过分的冷情理智,他这样的性子,如果让你受了委屈,我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就当是外婆临终遗愿吧。”
老太太始终放不下顾知祈。
“……”
苏寒怔住。
她和顾知祈之间的事,老太太究竟知道多少,她不清楚。
但老太太第一次对她提出请求,她无法拒绝,也无法勉强答应。
老太太也不急着听答复,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我还想再睡睡,一个小时后你和知祈叫醒我,我还有话对你们说。”
苏寒答应着,忙将半仰的病床摇下,又替老太太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出门。
刚拉开门,老太太喊住她:“寒崽。”
“嗯?”
苏寒应一声回头。
老太太慈爱的冲她笑,“家里卤味应该泡好了,记得吃。”
苏寒轻笑,“我知道了。”
病房外,顾知祈在小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苏寒没打扰,走到走廊里给沈居然发消息。
下周她还要参加H台一个其他综艺,她只能让沈居然帮她推了。
沈居然看到她的消息,电话立即回了电话过来,苦口婆心劝了她半个小时。
“这个综艺是H台长寿节目,当期俞爱也会去,你真的不去?”
苏寒听到俞爱的名字已经毫无波动,“嗯,我暂时走不……”
话没说完,走廊的嘈杂声,让她整颗心猛地提起。
走廊另一端,四五个医生急忙冲进了1101病房。
苏寒直接切断电话,慌乱跟进去。
短短半个小时,病房内已经乱作一团,几个手足无措的护工被赶了出去,顾知祈站在抢救的外围,浑身绷的极紧,攥如石头掌心嘀嗒的流着血。
医生已经给老太太用上呼吸机,但又突然拔掉,急声道:“准备腺上激素,我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病床周围的帘子陡然被拉上,将闲杂人等隔离在外。
苏寒难以置信眼前的变故。
怎么会这样?
今天老太太明显有所好转,怎么突然……
白色帷帘上浮动着忙碌的身影,一分一秒都变得格外磨人,苏寒掌心潮湿,脑子乱的像浆糊。
似乎过了很久,所有动静戛然而止了。
轰的一声,整颗提起的心毫无预兆的砸进冰水里。
几个满头是汗的医生拉开帘子,根本不敢看顾知祈,对苏寒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肺癌引起的肺栓塞,很突然的没了生病特征。”
“……”
“什么叫很突然!”苏寒牙齿轻颤,“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是你们说还有两个月,就抢救这么一会儿人就没了?”
医生理解她的情绪,“老太太没了心跳,该用的药我们都用了,做了近一个小时的心肺复苏,的确……无力回天。”
苏寒看向病床上安详的人,眼泪不受控涌出,她俯在病床前,声音哭的不成调,“外婆,我,我答应你……”
她答应什么,只有她和老太太知道。
顾知祈已经走到病床前,声音沙哑冷漠,“你们都出去。”
“节哀,顾先生,顾太太。”
医护人员迅速撤离,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
顾知祈什么话都没说,屈膝下跪,重重三叩。
……
老太太丧事定在南市最大殡仪馆,一切事宜都是顾知祈亲力亲为。
这一场丧事办的声势浩大,参与扶棺的皆是京南两市有权有势的人,包括厉衡姚斐孟遂等也在其中。
墓碑上碑文落款是孙子顾知祈,孙媳苏寒。
三天后丧礼结束,苏寒陪着顾知祈去老太太房子整理遗物。
苏寒看到冰箱里那锅被遗忘的卤味,喉咙酸紧。
苏寒糊着眼泪吃了半锅卤味,记忆中的香辣麻,舌尖却是苦的。
卤味还在,那个叫她寒崽的家人,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的消失。
“寒崽。”
一道低哑克制的男声,轻轻唤她。
苏寒哭的更厉害了,看向门口的他。
“那天,外婆让我一个小时后叫醒她,说,说有话和我们说。”
老太太要说什么,终究成了迷。
她没机会说,他们没机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