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每日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小荷哭着说要请大夫，我让她别白费功夫了，我中的毒根本无药可解。
有时候实在疼得难受，我就让张正帮我开些止疼的药，但是效果也不大。
我在冷院苦苦煎熬的时候，沈知行也没有闲着。
赵玉儿的父亲贪赃枉法被沈知行参了一本，全家都下了大狱，听说太子大义灭亲，就连太子妃也没有放过。
听说赵玉儿和沈知行大吵了一架。赵玉儿威胁沈知行，说他要是废了她，就别想要解药了。
“太子殿下说他不要解药了，还说因为这个解药他被太子妃威胁着做了很多错事，他说他不要了，大不了一起死……”
小荷将从外头听来的一一讲给我听。
末了她问我：“夫人，太子殿下说什么中毒解药的，难道他中毒了吗？那没有解药，他真的会死吗？”
我摇摇头，我曾经学过一些医术，沈知行当然没中毒。
至于他和赵玉儿之间这番对话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重要。
这天，我刚刚经历过一波剧痛，刚缓过来，沈知行来了，他说要接我出冷院。
他抱着我说：“小鱼儿，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我忍着恶心，没有说话。
我出了冷院，赵玉儿又住了进去，还真是好笑。
我去找赵玉儿的时候，她正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看见我，她激动得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姜稚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是来告诉你，你爹在流放途中被土匪杀了，你最小的弟弟也在流放途中染病死了，你们赵家的女眷也都充作官妓了，你姐姐不堪受辱自杀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姜稚鱼，你给我住口！”赵玉儿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见我还不停，她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颈：“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
这时候小荷突然在焦急地拍门：“夫人，夫人你还好吗？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救……救我……”我伸手将桌上茶盏推到了地上。
茶盏落地的瞬间，门外的侍卫冲了进来，一脚将赵玉儿踢开。
“赵玉儿，当初你设计我阿娘，今日，我便也要你尝尝这万箭穿心的滋味。”
小荷扶着出门的瞬间，万箭齐发，齐齐朝赵玉儿射去。
听着身后的惨叫声，我抬头看向天空，一滴泪水从颊边滑落，阿娘，你的仇，女儿终于报了。
12
体内的毒素，让我忘记了所有，我像一张白纸，被沈知行重新染上了颜色。
沈知行说我们两个是这世间最恩爱的夫妻。
沈知行最近精神有点不太好，太医说需要调养滋补，我自告奋勇承包督促他调养身体的重担。
将刚端上来的汤汁递给他：“夫君，该喝药了。”
沈知行接过药汁一饮而尽：“你每日都要我喝这苦兮兮的药汁，真是叫我头疼。”
“夫君，这可是我问了太医，叫人专门为你配的滋补身体的药方，你以前哄我喝药的时候不是说良药苦口嘛，怎么比我还怕苦呀。”
沈知行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玩笑般道：“好，只要是小鱼儿给我的，就算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我不乐意了，皱着眉头教育他：“毒药喝了会死的，夫君对我这么好，又没有欺负过我，我怎么会给夫君喝毒药！”
沈知行沉默了一会儿，将我搂进怀里：“我是跟你说笑罢。”
几日后，沈知行吐血了。
回到东宫后，他便一直昏睡不醒。
我给沈知行下的毒是慢性的，并不会一次就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一点一点病入膏肓一样死去，看不出是中毒。
所以沈知行虽然吐血了，但只要昏睡几日，便又会恢复……
而往后，症状便会越来越严重，他吐血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每次昏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直至死亡……
沈知行以为我忘记了所有，但其实，他错了。
我的毒确实越来越严重了，我也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所以我早早地就将重要的事情一一写在纸上记录下来了。
害怕自己忘记，我时刻将这些纸张带在身上，每天都看好多遍，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忘。
所以，即便我忘记了所有，我也记着，我要报仇。
最近，沈知行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我除了给他送药，其他时间也懒得搭理他。
他倒是配合，只是每次都要求我看着他，才肯喝药。
“小鱼儿，你陪陪我好不好？”沈知行再次喝完一碗药，祈求地看着我。
我没有搭理他。
他一点不气馁，继续道：“小鱼儿，你笑一笑好不好？”
呵！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衣袖：“小鱼儿，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我没有回头，冷冷反问：“你说呢？”
“即便我有苦衷，也不行？”他不死心地追问。
我嗤笑一声：“除非父阿爹阿娘，阿兄他们活过来，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沈知行，你能做到吗？”
13
他痛苦地看着我：“自古朝代更迭，他们的死亡这是免不了的，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可偏偏是你。”
他颓然地低下头，抓着我衣袖的手缓缓松开。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即便他说他有苦衷。
即便他当初不是诈死骗我，而是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叛军看中了他的才能，瞒着他用假尸体骗过了所有人。
即便他说娶赵玉儿，只是因为她能解我身上的毒。
即便他……又如何？
这些，怎能及得上他对我造成伤害的万分之一？不是所有的错误，在道歉弥补后，就一定会被原谅的。
就算他有千般万般的苦衷，我也做不到。
沈知行最后一次毒发的时候，我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我冷漠地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无波无澜，沈知行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庞，被我躲开了。
他失落地笑笑，缓缓开口：“小鱼儿，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我死后，会有人护着你出宫，宫外，也有人接应你。”
“出了宫，你便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你的自由。”
我没有说话，沈知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小鱼儿，谢谢你给我选了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回答，自说自话。
“小鱼儿，我好怀念当初和你在清山寺的日子啊，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国仇家恨，我们开心又自在。”
“青山寺那片紫色的花海真美啊，你在花丛中开心地转着圈，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起舞，那样的场景，真美……”
沈知行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归于静默……
我知道，他死了。
从始至终，我没有看他一眼，我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走出了东宫。
我用力按住疼痛的心口，我的眼睛一片模糊。
仿佛看到了青山寺那棵大槐树下，小男孩被欺压跪地，倔强地不肯认错。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他身旁路过，片刻也不曾停留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