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院长大人亲自检查,为什么病人会一而再的昏迷,为什么病人的双眼会流血?这些问题都非常严峻,院长正是脑科与眼科方面的专家。
长时间的检查过程,对等待的人来说是心理煎熬的过程。圆圆小丫头不知是被妈妈的样子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安静地坐在检查室门外,一声不啃,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手。慧慧有些担心地坐在丫头的身边,圆圆是她看着长大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地沉默。
慧慧知道,这阵子丫头经历了的事情太多了,可能都超过她的心理负荷,毕竟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先是被绑架经受惊吓,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对她的心灵造成多大的阴影谁也不知道。还好这孩子乐观天性,而且姐教得好,不会把不快乐的事藏在心底。只是再怎么坚强乐观,她毕竟只是个4岁的孩子。接连两次亲眼目睹她全心依赖的妈咪倒在面前,丫头可能无法接受吧!慧慧忧心地想。
院长大人从检查室里走了出来,神色非常严峻,等在外面的人一拥而上,唯独萧辰逸站在人墙后。院长是他相熟多年的了,以前一直有给爷爷安排检查,每一次他都是非常乐观的对待每一个病人,也把这种乐观传染给大家,让病人和家人都可以有个轻松的心态。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却很不轻松,甚至带了一些严厉。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人和朋友是怎么回事,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睛又看不见,为什么不让她好好休息养伤,而且怎么能够让她流泪。如果以前眼睛康复的希望是50%的机会,那么现在恐怕也只有10%了,她的视网膜因为身上伤口感染发炎,加上她再哭了又哭,已经严重损伤,所以才会流血。”
一长串的话出来,院长讲得有些愤慨,他可以接受伤者或病人病情的严重,但是无法接受后天不被照顾好而导致成的病变,现在这个女病人的眼睛......他只能摇头叹息了,恢复的希望真的是少之又少。
“而且她的肩膀伤口也裂开了,加上视网膜发炎,她整个人烧到40度,病人又怎么会不昏倒呢?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病人的!现在她在打点滴,点滴打完,温度就会降下来,人就自然会醒过来了。”说到这院长大人看了看萧辰逸,眼里神色莫名,令他心中一颤,知道他已经了解自己意思后,院长大人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很快护士就把人推了出来,点滴瓶高挂着,萧辰逸走过去,从护士手中接过推床,面无表情的往病房推去。等到把伊澄搬到病床上后,其他人都相视了一眼,有默契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和时间留给萧辰逸。
萧辰逸安静地看着伊澄的睡颜,并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现在不像当年,害怕她一睡不起,需要用语言来把她唤醒。只是现在他的心情却如当年一样彷徨与无力,从没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没用。
每一次都以为安排周密,胸有成竹,可是每一次伊澄受伤,他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就能够为她挡住。上一次是五年前,因为有刘一新的舍身相救,她才可以免于灾难,也因此而放逐了自己离开五年;五年后,她回来了,又一次陷身险境,他依然没有能够救到她。
枉他自认为自己在云城可以呼风唤雨,可以一手遮天,伊澄在他的羽翼下再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他还是把自己看太高了。不仅是她,就连两个儿女他都没有保护好。
如今伊澄依旧躺在这家医院,这个病房,却又要面临另一个困难。她的眼睛真的如院长所说,要真的瞎了吗?而且刚才院长的神情,分明是还有话要与他说,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吗?都是他的错,不该任着她的性子让她在还没有康复的时候就东奔西走安慰别人。刚才他站在门口没有第一个冲上前去,是他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明知道她的眼睛问题很严峻,居然还让她流泪流到血出来。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上能够给她幸福的唯有他一人,所以他一直紧握着风筝那端的线,牢牢控制着。可是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就能够给她幸福吗?每一次在他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灾难发生,从小时候12岁那年开始,他就害她没了父母,再到成年,他把她伤透了赶走,再到后来,让她深受家人被威胁的恐惧中,等等这些,他都没有一次能够为她挡住灾难。
门外有些噪杂声,打断了冥思,萧辰逸侧耳细听,似乎是高哲的声音。刚才伊澄出事的时候,一直没有见到他,现在他又在门口吵闹些什么?发现床上的人眉头皱了又皱,似乎被外界的噪音所打扰,他不得不站起身走出门外去制止那些“噪音”。
噪音的来源——高哲正满面煞气地与杨林对峙着,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姐出事了,急匆匆地跑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这个杨林一直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想也知道是那个萧辰逸在里面,只是凭什么不让他看姐?
看到萧辰逸出来,高哲更加来气,果然是在里面,不要以为他就这样算了,当时是姐重伤昏迷了,不得不暂停了烽火。“我要进去看姐!”他直愣愣地盯着萧辰逸说。
“她现在需要休息!人还没有醒过来!”压低声音,不想把里面的人吵醒,面对高哲的怒气,萧辰逸一脸的云淡风轻。之前若不是高哲有人质在手,他根本就不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跟以前的刘一新比,这个高哲还嫩了点。
高哲一愣:“姐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又昏迷了?”他因为接到疗养院里精神科医师的电话,要求与他详谈一下张蓉的病情,就过去那边了。没想到只出去一会,回来就听说姐出事了。
萧辰逸不想和高哲多说什么,从这一刻开始,他会全程监护起伊澄,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刚想说些什么打发走高哲,忽听里面一阵咳嗽声,忙推门走进去,高哲也乘机走了进去。伊澄醒过来了,喉咙口干得很,抵不住一股痒意而猛咳起来。
“有没有怎样?要不要喝水?”萧辰逸凑上前变轻拍着她的胸口,边温柔的问。
见伊澄点头后,忙拿过一边早就兑好温度的水杯,并细心的插上吸管放到她的嘴边。高哲有些不知味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是那么有默契,这种默契是他怎么也无法达到的,因为他比萧辰逸晚认识姐许多年。现在他们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头,画面是那么和谐一致,似乎中间没有一点自己的插足之地。
喝完水后,伊澄觉得嗓子眼不再干渴难忍,舒服了不少。“阿辰,是还有人在吗?”她轻柔地问,自从眼睛失明后,她的听觉特别灵敏,房子里有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姐,是我。”高哲适时地出声。
听到他的声音,伊澄脸上就有了笑意:“阿哲,来坐过来。”然后朝着萧辰逸的方向说:“阿辰,你能先出去下吗?我跟阿哲说点事。”高哲心里一缩,姐想跟他说什么?
“伊澄,医生说过,你必须要静养,有什么以后再谈好吗?”虽然是商量的问句,但是萧辰逸一脸的坚决,不能再放任她的任性了。
听到他严肃的口吻,伊澄并没有觉得不舒服,知道这个男人在担心自己。其实在检查室里,她人虽然昏迷着,但是能够听到外界的说话声,可能是她真的太累,或者是高烧所致,才会在当时昏迷过去的吧。进了检查室,她就有些清醒,但是头昏昏沉沉,眼睛沉重而且疼痛,睁不开来,但是能够清楚地听到人说话声,所以院长大人说得那些情况她都听到了。
说不伤心,那是假的,以后再也看不见了,所有那些自己关心的人都只能靠脑海里的记忆来勾画。人的记忆是有年龄的,它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变淡变淡,最后可能是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些人是长什么样子,这个就是记忆,想到这就非常黯然,心中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所以她也不想这么快就醒过来,闭着眼,让自己在黑暗里尽情地独自哀悼。
她并不后悔,因为她唤醒了沉睡的刘一新,又得到了儿子的原谅,她的那些眼泪并没有白流,都是情之所至而产生的情绪的流淌,就算眼睛真的再也看不见了,这也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她有一些很重要的话要跟高哲说,这个谈话非常重要。因为高哲的心结还没有解,她必须乘着此刻的机会完全把心结解开。
“阿辰,不会时间太长,我答应你,只要给我们一些时间,谈完之后我一定好好休息,我不会再哭了,你放心好吗?”真挚的脸,茫然无光的眼,恳求的语气这所有都无法让人拒绝,萧辰逸终于还是软化了态度,示意高哲注意着点伊澄正在挂的点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尽管担忧,但是还是尊重她,这时候,除了能够支持她,他还能做什么?
高哲的心“蹦蹦”乱跳,非常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姐要和他谈什么,但是有种预感肯定是他不愿意听不愿意接受的话,但是他却无法阻止。
“姐,你想和我说什么?”
伊澄睁大眼看向他的方向,似乎俏眸如星,完全不像眼睛失明了一样。“阿哲,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其实虽然你认识了我五年,但是你可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高哲有些紧张地问:“你很复杂?”
“和别人比较,我是很复杂,跟你比,可能我十岁之前比你幸福,因为我有一个温暖无比的家庭和爱我的爸妈。”
高哲有些黯然,童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孤单而又寂寞的人生。
“阿哲,你知道吗?我的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妈妈也在那一年抛下了我而离开。”伊澄眨眨眼,平静地“看”着高哲。
高哲一愣,觉得不对:“陆爸爸和陆妈妈不是都还在吗?”姐怎么会说她没有父母呢?他不止一次的羡慕姐有那么好的陆爸爸和陆妈妈呢。
伊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们并不是我的亲身父母,是在十岁的时候他们才开始收养我的。”
高哲不禁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他对伊澄的调查已经算是具体了,可是没有如此详细,也没有时间那么大的跨度,他的调查只在伊澄的成年后,或者说就是那一年她与哥和萧辰逸的纠葛。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那么温暖的陆爸爸和陆妈妈会不是姐的父母,那种亲情他一直羡慕渴望着,他们完全就像一家人一样。
“吓着了?”伊澄挑眉,淡淡地笑,“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包括你哥也清楚。我的亲身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发生了车祸,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毅然地离开了家,同一年,我的外公外婆也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又抛家弃女的打击,相继过世。那一年,是我最最冰冷地一年!”
高哲眯起眼看着她,如此平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些“车祸”,“抛家弃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字眼,他听了都为之震颤,可是姐却没有一点激动的情绪。但是细看她的眼里,虽然没有了以往的光彩,但是那一丝痛意却被藏在最深处。原来姐并不如表面那么淡漠,她的心里依旧为曾经的那些悲剧在绞痛着。
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姐,可以说,他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他一直以为姐的童年是快乐的,因为有那么和蔼的父母如此疼爱她,他甚至羡慕姐可以有个如此幸福的家,可是现在姐说她的童年就是个悲剧的童年,真的有些不敢想象。
伊澄从吸气声中听出高哲的的惊愕,她并不奇怪,因为这五年来她表现给他看到的都是积极向上,乐观温柔的一面,因为有了圆圆那个小天使,她的心都是暖的,她也不能把自己的阴暗带给丫头。而回到中国,他又在自己家里感受到了那种亲情的温暖。
“现在的爸妈是我父亲的远房亲戚,他们收养了我。因为同姓陆,所以我不用改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他们待我如亲生,点点滴滴都是父母对我这个女儿的爱,所以我其实也还是幸福的。萧辰逸就是我十岁那年认识的,正是因为他,才会有我父亲的死,不错,我爸爸是被他们萧家人撞死的。那个悲剧发生后,我有两年处于自闭状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爸妈对我不懈的努力,才让我慢慢走出来。
怎么说呢,我和萧辰逸有着剪不断的缘分和仇恨,在我快要忘记那些往事的时候,我们却相遇了。从大学二年级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认为这是老天在提醒着我要报仇,于是就开始走上了一条复仇之路,也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地狱之路。这个报复整整等了四年,我用四年的时间来了解一个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设计了怀上他的孩子,设计了与他见面,设计他爱上我,一步步的精心算计,布置了一个又一个局,却没想到终究是把自己算计了进去。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在如此长的岁月里一直关注一个人,可以变成一种习惯。”
停顿了下,稍缓一下凝滞的气氛,很久没有回忆从前,此刻再次谈起,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那时候的刻骨铭心一直留在心底。
伊澄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叙述下去:“你不会知道在一种营造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氛围里,到最后居然真的失了心的爱上那个人,可是计划里的报仇又不得不继续下去时,那种既爱又恨的感觉你一定不会体会到。那时我的心里就像有两把锯齿在牵扯着,一面陷在爱的泥潭里,拔也拔不出来;另一面又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恨意,想要萧家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这个就是仇恨!如果那时我可以只选择一面,那么我都会过得比较轻松,不那么痛苦。如果那时我可以放下仇恨,多想想自己在意的人,那么我可能现在会很幸福。”
高哲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他现在有点明白姐今天找他谈这番话是何种意思了,是想用自己的例子来要求自己放下仇恨吗?
“一场商场的变故,我本可以如愿报仇,只要我够心狠!可是到最后关头,我依旧放下了手中所有的筹码,因为恨终究还是敌不过爱!只是那场变故中我也失去了我的婚姻,我爱的人,我的儿子。”伊澄决定全盘托出,对于高哲,如果想解开心结,她就应该诚实,应该尊重,不能再把他只当成一个弟弟来看待。
“我是失魂落魄地回到爸妈那的,那时候,我甚至都不敢说自己有一点点的后悔,因为一旦有那意思在,我又如何对得起那些离开的亲人。”
高哲抿了抿唇,感觉心里有团火在烧。姐主动提出与他谈话,果真像个鸿门宴。
他没有接话,料定伊澄后面还有什么话在讲。
“可能后面的事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但是调查只能是表面,却查不到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你不可能了解我在这个过程中如何纠结,如何捱过来的。就在我打算再次打开心结,放下仇恨,奔向爱情的时候,这时候又有事情发生。你的父亲梁寒回国了,他因为一新的缘故,想要控制住一新,把心思动到了我这。他想借由我来要挟你哥,甚至暗下命令让他的手下要奸污我,若不是一新来得及时,可能那时候我就自尽了。”
高哲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中间还有这些内情吗?他一点都不知道,一直以为父亲很信赖哥,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而在那时,一个警察找上了我,答应我可以保护我家人的安全,因为一旦梁寒把目标定上了我,那么我的家人和身边的人都将会遭受到生命威胁。但是我必须做他的卧底,他的目标是收集证据逮捕梁寒,因为梁寒贩毒,他把毒品这个万恶之源带到了云城,而名义上他是一新的干爹,我和一新的关系正是警方所想利用的。
于是我只好再次推开了萧辰逸的手,投身在一新跟前做起了那个卧底。我不是没有心的,一新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除了利用他还能利用谁?那时侯我内心是多么的纠结又痛苦,谁都没有想到,到了最后我的身份其实早就被一新猜到,他把我推给萧辰逸,只为了我的安全。可是做的这些所有都敌不过命运的捉弄,终究还是在那最后的浩劫里,他为我而死!”
讲到这伊澄笑了笑:“虽然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了一新没有死,但是那个时候却没人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一新中枪没了呼吸,再看着叶红橙抱起他跳入江中。那时候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真是报应,这是我不顾一切要和萧辰逸在一起的报应!曾不止一次的回想当时,如果我和萧辰逸没有相遇,那么这一切的纠葛与牺牲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可是这个世界哪来的如果,我再后悔,也挽回不了一新离开的脚步,所以也终结了我与萧辰逸的那份爱!在那种情况下,我再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再次牵着他的手走下去,我把自己放逐去了英国,也才会碰见了你。”
终于讲到自己了,要开始今天的正题了吗?
聪明的姐,把自己坦诚在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晰,也让他知道她的心偏向了何处!
他能拒绝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