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进屋的伊澄,根本不知道楼下刘一新心里所想,开了灯,她就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全身的酸麻疼痛再次袭来,人一放松下来,身体的不适就会第一时间跑出来,让她疲惫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跟儿子的相处真是一个大难题,她要怎样才能打破两人之间的陌生呢?现在她也有时间了,不如每天去接他放学吧。对,这事得等萧辰逸回来商量商量。
小景的事她其实倒是没太放在心上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她还不清楚萧辰逸有多爱她吗?主要是吃味自己儿子跟别人亲,而那个别人还对儿子他爸存在想法,想到这些她就觉得不舒服。
尽量不去想萧宅那边的事,她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关系再次破裂。自欺欺人也好,她就想这么先过着吧,脑中闪过白天萧辰逸在车上“结婚”的提议,当时的自己反应太过大了。
婚姻,这么神圣的字眼,她已经糟蹋了一次,不想再在自己还带着仇恨的时候再去糟蹋一次。
第一次结婚时,虽然也是被他*迫着去,但那时心里终还是有些期待的。时至今日,这些期待早已挥霍一空,除了想一家团圆外,真的再没有别的想法了。
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在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雨点不大,打在玻璃上缓慢地蜿蜒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痕。中间有扇窗没关,有雨滴飘进来,忍住全身的酸痛,走至窗前去关窗。
天色已暗,灯火通明,街边的路灯更是柔和的在雨中散发着光。许多汽车都开了大灯,车辆的尾灯迷离出一个又一个红黄相叠微带暖色的光晕。
一辆的士在楼下停住,年轻男人先从出租车上下来,打开伞,一手扶着门,体贴的等着女生出来。两人靠得很近,却还是把自己大半身体抛在雨中,却始终注意着不让雨丝飘进来,淋湿女生半点。
这应该又是一对小情侣吧,这种单纯美好的情感,真让人羡慕。
忽然她的视线定在某处,那个靠在一辆普通的现代车门上吸着烟的侧影,男人似乎不受一点小雨的打扰,就算湿了衣襟与头发也不在乎。因为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到他一身的孤寂,他还穿着下午的那件长风衣,微仰着头。
他吸完了那只烟,想从口袋里再掏一根,可是烟盒拿出来看一下,似乎没有了,随手扔在了旁边的花丛。回头向她这边看来,她连忙躲回窗帘后,纱织的窗帘,透过去,看到他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坐进了车里,那辆现代车慢慢划向了车道。
看着车子远去,直到成一点,隐约有些泪水沾湿长睫,她陆伊澄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待她!
******A市,××看守所门口,停着一辆深色的路虎。车上只有两个人,刘一新和韩明,他们的手下都安排在一里以外,若全来这里,太过高调。
韩明的视线一直盯在大门口,似乎想把那里盯出个洞来,人就可以从那洞里看到了。反观刘一新倒没他那么紧张,只是闲散地夹着一支烟,闭目养神。不过仔细看那支烟,烟灰已经一大段,显然良久都没有被放到嘴边吸一口。
门开了,走出来两位武警,分站在两边,随后才走出来一位六十左右的长者,头发已经花白,背微弓。
“老大,出来了,你快看,那是不是老爷子!”韩明急问,他跟刘一新是那案子之后的事了,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老爷子,初次见面他格外激动。只是怎么看这状况,他都比自家老大还急还紧张呢。
刘一新睁开眼,转头看过去,视线就定在那一瞬,再没有转移。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脸,如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有多久没见过他家老头子了?六年了!那一年,他才25岁,正年少孟浪,却突逢巨变,一夜之间变成熟。这岁月如梭,居然整整六年都过去了,他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青涩,而他家老头子也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变老了。
满头的华发,像七八十的老人,可是他才57岁。
等等,刘一新的眼睛眯了起来,甚至开始寒栗,他的目光定在老头子蹒跚而行的脚上——他瘸了?!
韩明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半个字的音。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瘸一拐走着的就是老大的老爷子?这哪是不满60岁的人,这完全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而且那脚......怎么瘸了!?小心地回看自家老大的脸色,平静的表情一点点在龟裂,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狠戾,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老大好恐怖!
刘仁德一步一蹒跚缓缓往前行,因为弓着背,头是朝地上看的。等走了一段,发现眼前两双黑皮鞋,才抬起头来,见是两个身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等仔细看其中一个时,不由心头一震。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怎么与自己的儿子那么像,迟疑地开口问:”阿新?“刘一新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老爸!“现在的他早已经能做到不惊不喜,这是走这条路必须学的一项本领。
一听那声”老爸“,刘仁德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以前的阿新张扬而又阳光,现在的他沉稳而又霸气,时间改变了他不少。
父子俩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这个拥抱等了许多年。这时刘仁德才意识到自己能够提前出狱,应该是自己儿子在中间做了功课,本来教官说他刑满释放时,他还不信,等走出了那个四方天的时候,他才终于相信自己走出来了。
刘一新并没有急着带父亲回云城,而是在A市最豪华的酒店,开了一家豪华套房,让自己父亲可以好好洗去全身的晦气与尘泥。并带着他在餐厅里好好的美餐了一顿,这些都是他做儿子的应该孝敬自己父亲的,可惜他迟了这么多年。
刘仁德从见到儿子起就满脸的笑意,嘴都开心的合不隆了。他最开心的是自己的儿子一看,就知道很有本事,那气势比当年的自己更盛。
等到全部收拾妥当,肚子也填饱后,两人一起回了豪华套房。
”老爸,在里边很苦吧!“刘一新坐在窗台上,看着舒服的靠在床头的父亲。
刘仁德一笑,不在乎地说:”还好,这不出来了嘛,你费了不少手脚吧。“见儿子摇头,心里一暖,这孩子懂事了,知道男人要有担当了。他自己的案子自己清楚,A市市长,贪污受贿,没个十年是出不来的,能够缩短到六年,这中间花的人力和财力必不可少。
刘一新迟疑再三,还是问出口:”老爸,你的腿......?“随着他的话,两人的视线都移向了那只右腿。
刘仁德眼中闪过痛楚,很快又一扫而空,堆起笑容道:”都过去了,早就不疼了。阿新,别放心上。“那迅速闪过的表情没有逃过刘一新的眼睛,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前因后果,老爸,我会为你报仇的。
忽然父子俩就没了语言,房间里一时就沉默了下来。刘一新站了起来:“老爸,你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云城。”
“阿新,你不睡这吗?床很大,睡得下。”刘仁德在身后要求,他想跟儿子多点时间相处,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儿子说。刘一新想了一想,就转身把外套脱了,拿出酒店的睡衣换上,躺在了父亲身边。
他有多久没和老爸同睡一张床了?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浮现,仔细一算,应该都二十多年了,自己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独个睡小床,把二人世界留给了父母。
习惯一个人睡,突然两个人躺在一起,虽然是父子,但是时间太长,终究还是有些隔阂。
侧躺翻过身背对着,闭上眼,听到父亲在身后叹息着问:“阿新......你妈妈呢?”一阵静默,这个问题两人一直避开了不想提,可是刘仁德终是敌不过心里的念头,还是问了。
刘一新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没开口,身后的人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心里寻了几个借口都一一驳回,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她走了。”感觉身后的位置轻微震动,当年的父亲是那么爱着他的妻子,更是世人眼中的良好夫妻模范,现在听到这个答案有多震惊?
市局出席什么宴会,父亲都会带着母亲一起去。不止一次从父亲的眼里看到满满的爱意,有时候连他这个儿子都难插足。而母亲呢,总是一脸的冷漠,对他也很是冷淡,从小到大,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个慈祥的人,母亲则是个严肃的人。但这些都并不阻止自己深爱着他们俩。
父亲忍到现在才问起母亲的下落,是实在忍不住了吧。在里面的日子,可能最想念的不是自己,是他的母亲吧。
可是,他的母亲呢?遥在它国,早就与人双宿双飞去了。
当年刘仁德一出事,等他赶回到家,两个人谁都没有见着。父亲进了里面,花多少钱想见一面都得不到允许,而母亲更是不知所踪。他有找过,可是一直音讯全无,直到后来才查到父亲进去后,她就离开了A市,甚至出了境,有人说她嫁人了,至此他再也没去打听她一丁点的消息,心里就当自己的妈妈死了。
时至今日,当年的那一幕幕,他还记忆清晰地就像昨天发生的事。突然之间人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连他快修完的学业都放弃了,同时也放弃了自己追逐的一份爱情。
不止一次的想起,如果当时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而自己一直就在橙子身边的话,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她是否终究有一天会被自己打动,而爱上他?
原来他错过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自己小心呵护的爱恋。
那一夜,父子俩再没有交谈,可能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就连如此舒适的大床也没有让他们感到困意,就这么睁着眼到天亮。
******路是自己选的,不论前方如何,只有自己去走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