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冰冷的慰藉
舞流云2025-11-04 17:264,190

李太太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伊澄一个人,空间一下子凝窒下来,她就觉得心中荒芜了一片。

陆妈妈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抱住她:”孩子,别怕,还有妈妈在,你爸和我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的。“刚才她在门口因为担心,靠近门边偷偷听里面对话,多次想冲进来维护伊澄,都被陆父给拉住了。等人家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住进来看看女儿,害怕伊澄这孩子想不开。

伊澄依恋地偎进陆妈妈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母亲的味道,心中欣慰:是啊,她并不是没有妈妈,她的妈妈在这,这二十年来,她得到的母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生总会有些缺憾的。

与云明珠之间,就当放过彼此吧,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了。

当天,伊澄在医院观察了一下午,觉得没有什么大事就出院了。晚上是陆妈妈陪她一起睡的,靠在陆妈妈的怀里,那熟悉的温暖让她感动。心中对自己说:我对云明珠的那份牵挂不过就是母女情节罢了,躺在我身边的才是自己最亲的人。

一连几天都是陆妈妈陪自己一起睡,温暖安详,心里很平静。正好陆父陆母因为风城那边来电话说三叔公去世了,只能匆忙赶回了那边。临走时,陆妈妈不断嘱咐女儿不要胡思乱想,什么事想不开了还有她爸和她在。

伊澄满口答应,她也认为自己已经不再介意,想开了,哪知到了晚上却噩梦袭来。

放下,是一道难题。的确,人世间有太多的东西与念想不为我们所控制,放下谈何容易。

本以为自己放下,却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性。到了晚上,没有陆妈妈那暖烘烘的身体,温暖不再包围她,她觉得格外寒冷。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而且脚越来越冰冷,到了半夜一点多钟,更是已经冰到麻木了。

空调的遥控早就被收起来了,要开的话就得起床去找,可是她现在就是一点都不想动,把被子裹得再紧一些,把自己缩成一团,良久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

“囡囡,囡囡。”有人叹息着叫,“醒一醒。”她迷蒙地张开眼,看到一个人站在床前,那英俊的眼里满是慈爱,她惊愕地揉了揉眼睛后,在刹那间泪流满面,飞扑进他怀里。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此刻她就像个需要父亲来疼爱的小女孩。“傻孩子。”陆风温柔地笑。

她狂哭不已,“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若知道,我一定不会去追那辆车!”

“爸爸没有怪你。”陆风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别哭,乖孩子,别哭。”

伊澄甜蜜的依偎进陆风的怀里,此刻她是如此幸福。

画面一闪回到十岁前,还是小女孩的她蹦蹦跳跳地在自家院子里跑,陆风和云明珠在身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他们家的小院子里装了个秋千,她跑过去坐在上面,对身后的人喊:”爸爸,妈妈,你们快来!“于是两人走过来一左一右保护着她,帮她掀起秋千,她荡得好高。

秋千荡的很高,落下却落在了阴森森的坟墓。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伊澄努力想去看那个女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女人忽然回头,她心中一喜,原来是自己的妈妈,她向前奔跑而去。等到跑到妈妈面前,忽然慈蔼的脸一变,露出了狰狞的神情,云明珠咬着牙嘶吼着:“滚!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真后悔生下你这个害人精!”

梦里的伊澄还是十岁的年龄,她害怕地跌坐在地,忽然云明珠冲上前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说:“我杀了你,我要为你父亲报仇!”颈间的禁制越来越紧,她已经快透不过气来。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甚至用力在摇晃自己,手在拍打她的脸,但是她就是醒不过来,她陷在无边噩梦里,挣扎不出来。

萧辰逸皱着眉看着噩梦中的伊澄,她已经开始呼吸混乱,进气少,出气多了,实在没法,他只好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往她口里吹气。

今天应酬地有些晚,回来看看时间,虽然已经深夜,可是因为不放心她,还是用备用钥匙开门进来看看她睡了没有。一进来就听到她在尖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冲进她的卧室,里面一片漆黑,一室的冰冷,令他都有点慑缩。

摸到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窗户大开,因为是6楼,冬天的风吹进来有些刺骨,而伊澄还在无意识地在呻吟,额头全是冷汗,发现她原来是做噩梦。忙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找来遥控,把空调打开,打到暖频。

噩梦中她不住地在喊:“妈妈,不要,妈妈不要!”脸上全是泪水纵横。

心里微暗,她在梦中又想起了云明珠的事吗?

最近这几天都是陆家二老陪在她身边的,这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亲情的力量,看她也神色轻松淡然,觉得她已经放下了那段纠葛。这件事他不方便出面,他处于那么尴尬的一个位置,由他出面劝解或者什么,只会让问题越来越糟,毕竟是他们萧家对不起陆家。

所以他一直忍耐着不太出现在伊澄面前,怕她再想起从前,进而又怨恨上了他。只有每次下班回来悄悄看她两眼,就马上离开。看陆妈妈他们已经放心的回风城了,他也稍稍放下了些心。

到了晚上忍不住过来想看看她的,却发现原来那些放下都是她的表面,她的心里根本就放不开。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因为云明珠那些恶毒的字眼在她脑海里太深刻了,她才会在半夜里被噩梦侵扰,却又醒不过来。

伊澄感受到唇上的暖意,在就快窒息的喉间有一股暖气在进驻,出于人求生的本能,就想把这股气完全的吸进去。所以她用力的吸住那个暖暖的东西,慢慢地她不再觉得呼吸困难,眼前那张狰狞的脸也忽然消失,喉咙那的禁锢一下子就松开了。

她睁开了眼,仿佛惊惧此刻的光线,很快的又闭上了。再睁开时,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睛,那里面满载着担忧。

萧辰逸停下了吹气,唇轻轻移开,她醒了吗?他的手指轻巧的替她拨开微微有些濡湿的额发,顺势滑到下颌处,不轻不重的捏住,深邃的眸色与她对视:“做噩梦了吗?”他问。

伊澄点点头,泪痕未干的脸容此刻惨淡不已,“阿辰,我差一点醒不过来。我好冷,好害怕。”

听她这么说,萧辰逸把外衣脱下侧躺下来,从旁边把她搂在怀里,抱紧她,她的身上果然冰冷。真是不会照顾自己,既然怕冷为什么不开空调,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冷了,还开着窗户睡觉。

她侧过头看他,汪洋一样的泪眼无边地望进他双眸,她哽咽,“我在梦里看到了我的爸爸,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可是就那么一小会儿,他就不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原本那一切都不该发生,就只因她儿时任性妄为,最终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她此生也成了负罪的人,云明珠的确没有恨错她。

萧辰逸变得异常沉默,良久不出声。最终垂下眼睫,吻了吻她散落在枕的发端,“和你无关,那是一场意外。”这一刻,他除了能说这些不知道还能讲什么宽慰她的话。

“萧辰逸……这是报应吧?”她终于喃喃地说,静静地移开黑眸,却看见他们的手指交缠,猛地就拉回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脸色,在听到“报应”两个字后,开始变白。

伊澄嘴角牵起苦涩的笑,似乎远远未到消散的时刻,她顿了顿,抬起手,去触摸他俊美的脸,低声说:“假如我们没有遇见,那该多好!”

他听到“假如”二字,抱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假如十二岁那年没有遇见她。

假如他出院的时候没有不告而别。

假如去年自己可以忍受背叛,放下尊严,不让她离开自己。

假如他没有再去找过她。

假如……假如……

他们之间,“假如”多得触目惊心,但是他依旧希望这些“假如”一一发生,因为没有了这些“假如”,自己如何还能抱她入怀,此刻感受到的温暖都不再拥有,想到这就不由地加重了抱她的力量。薄唇擦过她单薄的肩胛,炽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后颈。

忽然她回身紧抱住他,甚至脚都勾上了他的腰,冰冷对上火热,两者迅速中和。现在的她除了双脚,身体其他地方已经开始暖起来了。

此时伊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

萧辰逸抬手把灯关掉,轻声说:“睡吧。”

闭着眼睛,过了许久,听到她黑暗之中声音有些迷惘:“我做了好多梦。”

他抱紧她,像是抚慰做了噩梦的孩子:“梦见什么?”

“又好像不是梦……”她顿了顿,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月光透进来,那些梦触不到一丝光线,是很多很多忘不掉的往事。

忘不掉自己的童年,父母相伴;忘不掉十岁时的病房,男孩的冷漠到笑脸;忘不掉女孩追着车身,父亲倒在面前;忘不掉周围全是白,迎接的都是别人同情的目光;忘不掉讲桌上英俊伟岸的男人,神采飞扬的演讲;忘不掉董事会上他甩过来一打协议,让她签下名字——离婚协议书;忘不掉云明珠指着自己的鼻子唾骂,怎么能够跟仇人在一起,怎么对得起她父亲。

......一幕幕快速掠过,异常清晰。却犹如经历了半生年华!

不过才短短二十年。

伊澄无声地微笑,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去的那些……我全忘不掉,怎么办?

感觉扣在她的腰肢手是那么温暖,情不自禁地翻转过身,正对他。黑暗中,能隐约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狭长的眼睛,是那么熟悉而又刻骨的五官。

鼻尖是独属他的气味,而他的胸口温热,肌理匀称,伊澄凝视半晌,隐隐也感到他在盯着自己看。忽然低下头,冷不防一口咬住他脖子。

仿佛是绝望的小兽,最后的挣扎,死命的不愿松开。

尖锐的痛感蔓延开,终至麻木。可这一刻,萧辰逸却几乎只注意到这个怀抱,充盈,满足。有些明白她此刻心里的想法,有害怕,有空虚,有仇恨。不错,云明珠又把伊澄对自己的仇恨激了起来,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没有办法令时间再回到从前,没有办法阻止那场惨剧发生,可是就算他有办法,那么他还能与她相遇吗?如果真如她所说的这是报应,他只希望报应在自己身上。此刻怀里的人这么脆弱,之前那许许多多的磨难,难道还不够吗?

发觉伊澄松开牙齿后,唇并没有离开他的脖子,抱住他的手也越发紧了紧,萧辰逸本没在意,以为她只是因为心中有事,因为害怕冷,所以才会如此。可是发现她的手开始移动在不断抚摸自己后背,而她的唇也轻轻啄吻着自己的脖颈时,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两人的唇再次碰撞,这一次不再是吸气与吹气,而是暧昧地勾描、焦渴地吮吸、难耐地摩擦。

“伊澄!你是我的。”不自觉的喃喃细声里泄露出异样无解的情绪,似寒冰肃索,又似疲惫焦虑,仿佛有什么心事在他胸口里矛盾地交织压迫。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薄唇停在她锁骨的凹陷处,吮吸得那块肌肤有些微的灼热感。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而来,总是让他觉得无奈而焦虑,本是平静美好的顺利,总会有不断的纷扰来袭,让好不容易贴近的心再次偏远。

直到窗帘透进一线暗弱曙光,两人才在极度疲惫中昏睡而去。而他的手始终环绕着她的腰,不让她再有一丝丝的寒冷。

这一夜,满室旖旎,脱去了现实冰冷的外衣,两个灵魂用身体交换着语言,宣誓要在一起。

******紧紧抓住旧伤痛不放,你就只是给那些伤害你的人力量,让他们控制你。可是当你原谅他们,你就切断了跟这些人的联结,他们就再也不能打击你。千万不要以为宽恕他们是放他们一马,你这样做不为别的,是为了你自己。

继续阅读:一百二十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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