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云舒睡眠很浅,天未亮,就被窗外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等他穿好衣服出门时,另外两个房间的三个人竟都不在房间。
惜云舒顿觉头大,赶紧提上剑下楼。
客栈大堂竟空无一人,掌柜和店小二,都挤到门口看热闹。
惜云舒拨开人群,挤到门外,只见街道上一行送葬的队伍路过。
冥纸满天飞。
前面开路的一群人,拿着笙、钹、锣、碰钟,吹吹打打,后面跟着一群哭哭啼啼的送葬人,披着麻戴着孝,再后面,几个壮汉抬着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惜云舒看了一会,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
人群里都在议论,声音有大有小,惜云舒听了一会,最多的是说:“这都第几个了!”
不等他开口问,那三个失踪的不省心,不知从哪里涌了上来将他围住。
愿闻扯着嗓子吼道:“小师叔,你醒了?”
惜云舒点头,指着围观的人群问:“这是怎么了?”
街上实在嘈杂,说话要扯着喉咙,人还时不时被撞一下,惜云舒受不了,皱着眉头回了客栈。
严末风见状,拎着两个师弟,也跟着回了客栈。
掌柜拎着壶过来给他们倒茶,唉声叹气的说:“这是这个月的第八个了。”
惜云舒不解。
愿闻迫不及待的跟他解释:“死了八个人了!”
严末风补充道:“准确来说,是这个月死的第八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从两三个月前开始,雨花镇每个月都有几个、十几个男子去世。”
惜云舒更是不解了:“怎么死的?”
说到死因,愿闻有些激动,扒着桌子,绘声绘色的一通瞎描述,什么“脱光衣服”、“面带微笑”,惜云舒听的云里雾里的。
严末风简单的总结道:“死因不详。”
雨花镇一没战乱,二没传染病,怎么会无故死了这么多男子?
惜云舒看了一眼严末风,问:“雨花镇有没有派人去古天玄门求救?”
雨花镇供奉古天玄门,古天玄门庇护镇上安全,这是几百年前达成的共识,但是自从两百多年前那一战,古天玄门自顾不暇,对一些求救也会进行筛选,如果筛选之人觉得,这只是一起普通事件,便不会上报。
惜云舒:“单从死的都是中年男子,连续多个,这件事就不简单。”
严末风略一思索,点了下头道:“两个月前好像有个雨花镇的姑娘去过古天玄门,听说风午阁派弟子下来查过,并未发现异常。”
“并未发现异常?”惜云舒冷笑一声:“风午阁浑水摸鱼的习惯这么多年也是一点没变。”
严末风问:“小师叔,你觉得是有妖邪作祟吗?”
惜云舒眸光微沉:“嗯。”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那我们要管吗?”
惜云舒的手指在碗口轻轻滑动,片刻后,抬眸:“管。”
管?怎么管?从哪开始管?严末风三人很少下山,更没什么抓邪祟的经验。
过了一会,严末风最先开口:“要不,等到天黑,我们偷偷去挖了那坟,把尸体拖回来研究研究。”
挖坟!偷尸!还拖回来研究!
愿闻其详一听,兴奋的直点头,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了。
惜云舒扶额,可不敢再指望这三个不靠谱能出什么主意了,他起身去跟掌柜打听了这些死者都是何人?家住何处等等。
一圈问下来,有种地的村夫,有摆摊的小贩,有读书的秀才,还有大户人家的公子,有娶亲的,有未娶亲的,有妻妾成群的……
总结就是,毫无规律。
惜云舒头顶一团乱麻回来。
愿闻眼冒星光,问:“挖坟去吗?”
惜云舒无语,拎起剑就走。
那三人赶紧追了出来,严末风问:“小师叔,你要去哪?”
惜云舒只好道:“先死者家里看看。”
愿闻其详那连墙头草都不如的软骨头,立刻跳了起来,随风摇摆道:“走!”
惜云舒将掌柜说的几个死者说了一遍。
严末风立刻说:“先去秀才家,读书人家嘛,多少好说话一些。”
没想到那秀才老婆一听他们是来打听那短命鬼相公的死因,冲进厨房抓了把盐直接撒了过来。
惜云舒躲的最快,另外三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尤其是愿闻,张着嘴巴,实实在在的吞了一嘴,齁的五官都变了形。
愿闻抱怨道:“大师兄,你不是说读书人好说话吗?”
严末风有些尴尬,解释道:“读书人好说话,读书人老婆……不好说话。”
其详“噗呲”笑出声,赶紧給愿闻灌水。
碰了一鼻子灰的四人,只好前往下一家。
在连续碰了几次壁之后,惜云舒终于露出了疲色。
“大师兄,再往前走就要出镇子了。”愿闻也累了,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跟其详勾着肩,脚步拖沓,落在身后几步之外。
骄阳似火,小路两旁的农作物都被晒的垂了头。
严末风一指前方,说:“马上就到了。”
三人睁大眼睛,才隐约看到前方一个若有似无的点……
惜云舒“呵”一声夸赞道:“眼神不错。”
拖拖拉拉的四人,总算在日落前赶到了村上,在村尾找到了要找的那户人家。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家中只有年迈的老母亲和一个娶不起媳妇的光棍儿子相依为命,没成想,半个月前,光棍儿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只留下老母亲一人。
夕阳下的土墙边,饱经沧桑的老人坐着一动不动,身上的粗布衣和头发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不出原来颜色。
惜云舒不敢冒然上去。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一致决定让四人当中最“人畜无害”的愿闻前去询问。
愿闻一扔狗尾巴草,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他缓步靠近,老人却丝毫未觉,眼神空洞的盯着一个方向。
愿闻开口轻声叫了一声:“老人家。”
老人缓缓转过僵硬的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愿闻适时露出他“人畜无害”的笑容问:“老人家,您怎么坐这呢?”
“坐这?”老人重复他的问题,布满皱纹的脸痛苦的思考着,过了一会,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答:“等我那儿子。”
愿闻回头看了一眼惜云舒,惜云舒示意他继续问。
愿闻只好继续在老人的痛苦上试探:“您儿子去哪了?”
“去哪了?去哪了……”老人呢喃着,突然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唉,老人家,您别哭啊。”愿闻一时有些无措,慌乱中也找不到巾帕,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替她胡乱的抹了一下脸。
老人“呜呜咽咽”的哭了一会,才抹着眼泪停了下来,用浑浊的眼睛扫了一圈四人,声音颤抖的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愿闻声音尽量温柔:“老人家,您别怕,您看,我们都是特别好,特别善良的人。”
惜云舒一瞬间想到了南暮云,毕竟,脸皮这么厚的人并不多见。
“哦。”老人信了他的话,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扶着矮墙根:“我给你们倒碗水去。”
严末风抬脚上前:“不用了,老人家,我们就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老人茫然不解:“跟我?”
“嗯。”严末风连忙扶住她,开门见山:“老人家,我们想问问关于您儿子的事。”
老人明显闪躲了一下,避开严末风的手,往墙角缩了缩。
愿闻白了严末风一眼,转身安抚老人:“老人家,别怕,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老人缩着脖子,不敢看他们:“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严末风迫不及待的问:“是有人威胁您吗?”
老人挣扎着想离开。
惜云舒突然上前一步,冷声说:“烈焰焚身、寒风霜刃,你还想要他忍受多久?”
老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目光惊悚的看着惜云舒,半晌,才颤着声说:“你……你在说什么?”
同样一脸震惊的还有严末风和愿闻其详。
惜云舒一张脸冷的要冻死人,炎热的夏天让他们生生出了层冷汗。
惜云舒没跟他们解释,脸上的寒意渐渐退去,声音也恢复成之前,面无表情的问:“老人家,您儿子是怎么死的?”
眼看天就要黑了,老人终于认输般的叹了口气,惜云舒跟着暗暗舒了口气。
老人说:“我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话一出,四人便知,这事果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