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轻绾自然不知道这些。
她离开平府之后，回到暗渊盟中自己的屋子，将从沈星尘手中“骗来”的龙凤镯，从兜里取出，用一块丝绸擦干净了，小心翼翼套在腕上。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瘦得太快，她手伸进去竟然极为容易，光洁的手腕在镯子里晃晃悠悠，就像屋子里那些人皮面具，可以肆意随风飘动。
其实羽轻绾登上暗渊盟盟主之位后，早就该搬进羽轻绾的宅子，但她总是会梦到他血淋淋地倒下，血全流到她扶着他的手上，于是继续呆在自己的小屋里。
如今她撕破红花的伪装，将其赶走，而小绝忙着处理各种杂事，很少过来，屋子里时常就剩她一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只有摩挲着手上的龙凤镯，才能感到一丝安慰，仿佛多了个知晓自己过去的人，安静地陪着。
当然，楚河也会时不时过来恶心她一下。
她要他办的事总是只完成七分，还光明正大地收了红花当丫鬟，摆明知道她对红花尚有感情，便把红花留在身边，当做投鼠忌器的那个器。
羽轻绾也懒得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难不成还鞭笞他，让他兴奋地叫？
死变态。
迟早要死。
认清这一点后，她也不再为难自己想那些有的有有的没的——
留着杀父仇人的命，是不是不孝顺？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他心生幻想，间接害死了爹？
羽轻绾以为支撑自己十八岁以前的是无知和失忆，而后变成复仇，但与沈星尘成亲又分离之后，虽说还是想替亲爹报仇，也想尽其所能补偿沈星尘，但不管做了什么，成功还是不成功，心中始终有些空空荡荡。
有时候，会花一整天时间，幽幽地看着仿佛咧嘴嘲笑自己的人皮面具——它们一只只仿佛不同的人，谱写着不同的人生，累了，又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的云。
以前红花说过，喜欢一个人，若是和他产生间隙，会要死要活、撕心裂肺好长时间，而她似乎没过多少天，就只剩下间断的心疼，好似生了一场治不好的病，但能继续活下去。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倒是楚河见不得羽轻绾失魂落魄的样，烦躁异常地扯过红花问：“‘天下第一刀’和我比，哪里好？说实话。”
这不是送命题么。
红花低声道：“其实楚门主和姑爷……”
“他，不是你姑爷。”楚河冷笑着纠正。
红花庆幸他没掏出弯月镖，但还是觉得脖子一凉，赶紧捂住喉咙，改口：“楚门主和‘天下第一刀’外形都英俊潇洒，只是‘天下第一刀’顺着小姐的意，小姐想见什么人，想做什么，他不但不阻拦，反倒帮她促成。”
楚河奇怪地皱了眉：“我不是也这么做么？”
呃……
你做的是：把她关起来，让她臣服自己，以及，强迫她虐待自己……
完全不同好吧。
红花虽然明白问题症结所在，但打死都不敢出声，想了好半天道：“也可能是小姐与他相识得更早一些，我听小绝姑娘说，十二年前沈星尘和小姐就认识了，沈星尘还救了小姐一命。”
楚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沈星尘能为她做的，难道他就不能么？
只要真正做一件大事，将沈星尘那点恩惠，比到尘埃里便是。
红花大致猜到他内心想法，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你是杀了人家的爹啊，不管做什么，正常人都不可能原谅的吧？
说实话，楚河虽然抓了红花的亲人，但并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好吃好喝的圈养着，所以她对楚河没什么怨恨。
相反，觉得这么个长相美艳、攻于算计的男人，死心塌地追逐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多少有些可怜。
当然了，这也不意味着她跟定楚河。
有句话怎么说的？
身在曹营心在汉。
若是能逮着足以扳倒楚河的弱点，告诉小姐，小姐应该会原谅她吧？
楚河思考一会儿，道：“你知不知道绾绾有什么想见的人，可以让她振作精神？沈星尘除外。”
心病还需心药医，除了沈星尘，还能有谁？
红花摇头。
楚河见她派不上用场，不悦地将红花一脚踹翻在地，回到房间冥思苦想，最终找了“百草农”过来——
羽轻绾不是和“百草农”立了字据，要做“百草派”的传人么？
她对“百草农”定有师徒情谊。
加上“百草农”幽默风趣，想来两人聊上几句，羽轻绾的心结就能打开。
而“百草农”虽然隶属皮门，但本事大，资历深，压根不遵循暗渊盟那套行事准则，也没怎么关注盟中事务。
听楚河说羽轻绾成了盟主，他立即跑到羽轻绾的宅子里，上蹿下跳：“好徒儿，你当了盟主，就忘了我这个师父吗？”
羽轻绾因为“百草农”没有被绳之以法，心中不爽，对他翻了个白眼道：“你记得我们写的字据内容吗？ ”
“千面罗刹”成为“百草”派的新传人，负责将“百草农”毕生所学传下去。“百草农”则替“千面罗刹”隐瞒身份，跟随沈星尘主去衙门受罚。
“百草农”不满嚷嚷：“衙门不罚我，我又能怎样。”
羽轻绾无奈：“那字据便不成立。”
“百草农”呵呵笑了几声：“你到底哪里看不惯我？是不是为了那个小捕头，非要把我送进大牢？”
羽轻绾立即反驳：“和他没有关系，是你害了太多人，应该受到惩罚。”
“百草农”哼了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百草农’从不主动下毒，要么为了自保，要么为了复仇。我只做的毒也是药，怎么用都取决于使用的人。我要是被罚，也自有上天惩罚，哪里轮得到小小一个知县？”
见羽轻绾不理她，将一本册子扔到她面前，里面写了许多毒药的炼制方法，只不过字迹歪歪扭扭，画的配图也是寥寥草草，像是小儿拿了笔，随意涂抹而成。
他一脸骄傲：“这本秘籍，我写了十年，你收好了，要么自己学，要么找到合适的传人，传给他。”
末了，见羽轻绾还是没反应，气呼呼地摆手：“我走了啊。哎，现在这些小姑娘，就一心想着男人，目无尊长。”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似乎有大部队朝这边行进，羽轻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时小绝有些慌张地跑进屋内。
“盟主，朝廷派人围剿我们。”
“领头的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还有‘天下第一刀’沈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