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沈星尘缓缓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干脆地答应,但你亲眼目睹羽向北的死,只需在‘天下神通’面前证明是我做的就行了——反正我与暗渊盟向来势不两立,亲爹娘都是被暗渊盟中人杀死。”
本是不会说谎的人,编造这样的谎言,自然是前思后想,推翻过许多次,营造出最大的可信度。
“至于之前为何会传出羽向北是被羽轻绾杀死的消息,是因为我对羽轻绾一见钟情,劫持了她、强迫她成亲。”
楚河看沈星尘当然也是极不顺眼。
这人与他完全不同,就像是太阳下生长的植物,耀眼而强势,浑身仿佛不沾丝毫阴霾。
与他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羽轻绾,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就投入了男人的怀抱。
他杀了男人最要好的朋友,将羽轻绾抢回身边,也没见男人疯狂黑化。
就连谈论羽轻绾的生死时,男人也不考虑自己,而是站在羽轻绾的角度,理所应当地给出答案。
让他觉得挫败,似乎在什么地方,输得有些惨烈。
楚河止不住冷笑:“你会被‘天下神通’杀死也无所谓?”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要有人救羽轻绾,既然我不能救,那么谁能救,我就要扫清一切障碍让他去救。”沈星尘知道楚河是他的敌人,他想杀他,可此时却只能与他联手,于是诚恳道,“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要是我死了,你和羽轻绾说不定会亲近一些。”
“你的兄弟被我炸成烟花,你不想报仇?反倒把羽轻绾交到我手中?”
沈星尘神色一变,仿佛要吃人,但还是隐忍下来,略微苦涩地笑了笑:“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纵然我不在了,其他捕头还是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似乎不再纠结此事,只是再问了楚河一句:“这么好的交易,你不愿意?”
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羽轻绾。
楚河盘算了一下,的确如他所说。
他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看了眼那马,一脸嫌弃道:“我不会和你共乘一骑。”
沈星尘点点头,翻身下马,让他骑着,自己则是施展轻功,到了一家客栈才停下,买了另外的马匹——看样子真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了,所以在见到“天下神通”之前,耗费掉多少功力和体力都不在乎。
两人到翠和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天下神通”已在柴房中睡着。
沈星尘顾不得那么多,慌忙下马上前敲门。
见“天下神通”不理,他径自将门卸下来,而后对喘着气从梦中醒来的“天下神通”抱拳,规规矩矩抱拳道:“万老前辈,深夜打搅,实属无奈,在下有一事相求。”
“天下神通”大声骂道:“你把我的门拆了,我若是不同意,你就要拆我的老骨头么?”
沈星尘道:“在下不敢,只是此事关系到万老前辈故人之女羽轻绾的性命,还请前辈出手。”
“天下神通”咳嗽几声,走到沈星尘身边,将那道门又装了回去。
明明沈星尘卸门的时候,已经将榫卯弄断,但“天下神通”生生地将门顶进上方的门框之中,摆明了展示内力,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此女弑父,没有死在我手上,算她走运。”
楚河面色微微一白,上前赔了个笑脸:“此事前辈有所不知,杀老盟主的不是羽轻绾,而是站在你面前的‘天下第一刀’沈星尘。我亲眼见到这幕,因为害怕与朝廷产生过节,所以隐瞒了此事。”
“‘天下第一刀’既然杀了羽向北,为何又为了他的女儿求我?”“天下神通”冷笑道,“你们欺负我老头子糊涂么?”
“在下倾慕羽轻绾,所以将她掳走,强娶了她,但她从未接受我,一心求死,于是进宫胡闹,如今被奸人所害,关进大牢。”沈星尘慢慢琢磨,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羽轻绾虽不是羽向北的亲骨肉,却继承了他的衣钵,求老前辈看在故友的份上救她。”
“天下神通”忽然抚着胡子哈哈大笑:“怎么我见过的那个女子阴险狡诈,你们说的女子却贞烈老实,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啊?”
他眼神一沉,收敛起呼吸困难的样子,浑身释放出杀气,一掌拍向大门,那厚重的木头门顿时四分五裂。
“到底是谁在撒谎!”
“到底是谁在撒谎!我刚刚甩出的分明是四个六!”羽轻绾所在的大牢里,几名狱卒正在玩骰子。其中一名摇晃半天后,投出的点数不尽如人意。
羽轻绾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听到骰子的声音,终于来了几分精神——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输给吴是非,只是没想到皇帝明明盼着她给丁贵妃翻盘,为什么会这么果断要斩她脑袋。
难道皇帝已经被吴是非架空了么?
宫廷内的斗争是她掌控不了的,毕竟她只能看到暗渊盟的那一方小天地。
真的要死了啊,爹娘的仇没报,暗渊盟剩了个烂摊子,最关键的是,沈星尘还没原谅她……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能交代的已经交代了,剩下只能看运气咯。
她踢开不知道被多少死囚用过的破破烂烂的被子,无视从脚边跑过的肥硕耗子,合上眼睛,抓着衣服直接躺在冰冷的地面。
那个温度让她想起爹跳下悬崖,娘大着肚子满身血水……
直到脑子里冒出沈星尘的样子才好些。
有高兴羞怯的——
她扭头将鸟笼子给他:“借花献佛。你把它带去云度城,想家的时候就和我通信。”
“把我当小孩子么,才出门几天而已。”他忍不住笑,看着她眼睛亮亮,忍不住低了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把我当小孩子么,才出门几天而已。”
有霸气体贴的——
“你待在这里唯一的原因,是因为空气清新么?”
他用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轻声细语道:“那只要平府的院子里,空气和这里一样好,你就可以回平府了对么?”
她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被他打横抱起,走出门放到马背上。
有生气隐忍的——
她左手猛地伸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只伸出白白嫩嫩的食指,沿着他的下巴一路向下,划过颀长白皙的脖子,而后是衣料也挡不住的紧实胸口和腹部。
凑到他耳边,撩拨琴弦般,轻声笑语。
“羽轻绾,你疯了么!怎么能这么无耻!”他面红耳赤,骂了她一句,将她推开便飞速冲出房间,但又马上折回,原来是忘了拿吃饭保命的家伙——大刀“白刃”。
有痛苦决绝的——
“林婉儿,青羽……“
“在黑雾林和我交手的是你。”
“弄残平一笑的是你。”
“杀掉白棠的也是你。”
“虎墩儿,村民……”
“你嘴里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因为我要除掉暗渊盟,所以你将我视作眼中钉,将我当做老鼠耍么!”
他的眼红得要滴出血来,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子,刀却利落地幻化成“风云雷电”,一招招朝羽轻绾袭去。
……
他不论何时的样子,她都看不够。
好想再见他一面,想到心像是被挖出来,一刀一刀割开。
早知道,不该骗他的。
要是有下辈子,她必定清清白白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与他执手拜天地,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真实无误。
羽轻绾喉头发紧,揉了揉眼睛,不再敢继续想,于是指了指一名右脸生了颗大肉痣的狱卒,扯出个笑:“当然是这位大哥出千咯。”
那肉痣男气得冲她嚷嚷:“你胡说八道,哪只眼睛看到。”
“两只都看到了,怎么,要不要跟我赌一把?看你出千的时候,会不会被我逮住。”羽轻绾嘴角的笑意更深。
肉痣男走到老门边上,想拍羽轻绾的脸,但被她躲开,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明日就要死了,还有心情赌?你还有什么可输的?就这色相么?那要看老子看不看……”
“得上”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后脑勺就被人按住,一张脸重重地磕在突出的门锁上。
沈星尘出现在那狱卒身后,眸子微垂,盛满心疼和歉意:“对不起,绾儿,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