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耳朵都快被吵聋,拍了下惊堂木,冲着堂内跪着的百姓,大声问道:“有人状告‘百草农’么?”
百姓们抬起头,齐刷刷地喊:“没有。”
知县摆摆手:“那就放人。”
沈星尘想起生了残废孩子朝他撕心裂肺哭喊的年轻夫妇,又望向“百草农”得意洋洋的脸,不由得握紧拳头。
“大人,这些百姓一个个穿金戴银,看着哪里是贫苦人家,分明早就被‘百草农’买通。”
“百草农”笑道:“有证据么?沈捕头,要是没证据,你就是诽谤。”
沈星尘眉毛一挑,强行压抑怒气,冲知县抱拳:“大人,三日之内,我必定找到被‘百草农’坑害的苦主前来。”
县太爷却不耐烦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沈捕头不要过于纠结,自找麻烦。”
他喊了声“退堂”,恭恭敬敬将“百草农”送走,顺便询问他夫人食欲不振,要吃什么补药。
“百草农”流利地答着,越过沈星尘,甩了下袖子,准备跨出县衙大门。
沈星尘不甘心,抓着刀柄,追上前去,将他拦在门内:“大人,此人狡猾多端,不能就这样放走,否则又会有百姓遇害。一日之内,我必定……”
白棠慌忙将他拉住,摇着头对他使眼色。
知县冷哼一声:“沈星尘,你不知道‘百草农’给当今圣上看过病么,他没跟我们计较,你还胡闹什么?真没事做,去后院跟宋词养鸡。我看你当了几年捕头,倒是越干越回去了。”
“是,大人。”沈星尘忍着一口气,狠狠将刀按回鞘中,转身去了衙门后院。
后院里堆了几垛比人高的柴火,地上长着杂草。因为前不久下过雨,土地湿润,七八只鸡卖着脑袋,在土里找虫子。
但显然虫子不够,宋词拿了一袋子糠,洒到地上。
这些鸡是百姓为感谢他们捉到“喜丧娘”,特意送的崽子,刚来的时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压根没几两肉,知县就叫宋词扔后院随意养着,过年了再宰了发给大家。
宋词为了不去伺候平萍,真把养鸡当成正经活儿。
此刻挽着袖子和裤腿,看起来像是个农人,见沈星尘进来,他满是好奇:“沈大哥,你过来做什么?”
“大人让我帮你养鸡。”
“开什么玩笑,杀鸡焉用牛刀。”宋词受宠若惊,慌忙把手里的糠,一股脑倒完,“鸡我喂完了,粪我也都铲了,现在没什么事,就让鸡自个儿活动就行。说来挺怪的,之前院子里有野猫,鸡就吓得满地跑,下蛋也勤,前两天唐诗把野猫撵了,这些鸡就懒了。”
“让鸡活动?”沈星尘猛然拔出“白刃”,在空中旋了几圈,带起一阵风,那几只鸡被吓得咯咯直叫,满地乱蹿,有几只要越过墙飞走,沈星尘立即施展轻功,将它们抓回来,瞬间鸡毛飞舞犹如下雪。
那阵仗就像抓江湖大贼。
宋词看得心惊肉跳,见白棠进来,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白大哥,沈大哥这是怎么了?”
白棠不用猜也知道——
“雌雄双蝶”被人救走,知县又放了“百草农”。沈星尘心里懊恼呗。
他拍了拍沈星尘的肩:“阿尘,这里没什么事做,我们兄弟几个,今天去聚财酒楼喝酒。”
聚财楼修建之时,白老爷子特意找道士算风水,花了五十两取店名。
如他所愿,这里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白棠却始终在二楼小绝坐过的地方,留了一桌,这次就直接带着沈星尘和宋词过去,吩咐新来的大厨做了最拿手的三个菜——
五鲜鹿耳羹,野鸡菌子豆腐煲,什锦丰收菜。
味道奇香。
据说圣上吃过,赞不绝口。
沈星尘却一点没动,扯着喉咙,跟倒水似的,接连喝了三杯烧刀,辣得眼睛泛红。
十二年前,他年少体弱,不会武功,对杀了爹娘的贼人无能为力,如今他当上捕头,被封为“天下第一刀”,身强体健、武艺高强,抓了贼人照样要放……
所以白活了?
这些年的努力完全没意义?
白棠握住他的手劝道:“阿尘,吃点东西,不然浑身都是酒气,嫂子会担心。”
沈星尘想到娘子,顿时放下酒杯,嘴角掠过一抹苦笑:”白棠,你说我这辈子忙的是什么?匡扶正义?正在哪里,义又为何?”
白棠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我又不是第一天当捕头,暗地里的条条框框也应该适应了。这‘百草农’的确有些道法,我们抓他的确有失考量。还好你我都参加了‘六扇门’选拔,阿尘你考得不错,没几天就能离开衙门,往后可以大展手脚。”
沈星尘忍不住拿起酒杯,但很快又放到桌上:“托你吉言。”
宋词笑道:“沈大哥不是都考了第一么?稍微活动下就稳了。”
沈星尘抬眉:“活动?”
宋词惊讶:“沈大哥难道你没活动吗?”
白棠也震惊了,拍了下桌子:“阿尘,你居然什么都没做,我不是将‘箭无虚发’介绍给你了么,你怎么……”
这时唐诗闻着味儿,一脸迷醉地摸过来:“沈大哥,白大哥,宋词,你们三个在这里吃饭,也不叫上我。”
宋词笑道:“你不是陪平小姐抓鱼去了么。”
“别提了,那平小姐弄脏衣服,要我赔……我好不容易讨回衙门,哎,也不知道沈大哥怎么忍过来的。”唐诗听到“平小姐”几个字,打了个哆嗦,将一封信放到白棠面前,“白大哥,刚帮你收了一封信。”
白棠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眼神由惊喜变为疑虑。
“谁写的?”唐诗、宋词看出不对劲儿,分别从两侧夹击,抢走白棠的信纸。
唐诗打算大声念出信里内容,但看了两句之后,陷入沉默,不安地望向沈星尘。
宋词也是一脸不解:“怎么会这样?白大哥不是成绩远不如沈大哥么?”
白棠拍了宋词后脑勺一巴掌,对着沈星尘讪笑:“阿尘,你等等,这信肯定有的快,有的慢。”
“六扇门寄来的?”沈星尘不用问,也能从几人的反应里,猜测出信里写的什么,强装镇定摆摆手,“白棠被选上是好事,你们庆祝,不用顾及我。”
说完起身,心情郁结地走出聚财酒楼,不知为何,此刻他只想见娘子,但又怕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