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轻绾是第一次进宫。
发现宫殿比福佑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宅子胜出许多，一砖一瓦都雕刻有精致到毛羽根根分明的神兽。
在普通人家显得平平无奇的花草，到了这里也被仔细打理，显出个娇贵艳丽的劲儿来。
进了正殿，更觉得四处都是蟠龙金柱，眼都被晃花了。
文武百官穿着与自己品级相称的精致朝服，黑压压在道路两边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地望着正殿之中位居金漆雕龙宝座上的皇帝。
皇帝三十出头，长相说不出好坏，只是穿着十二章纹龙袍，头戴二龙戏珠翼善冠，被周围金碧辉煌的装饰以及肃穆的气氛烘托，自然就透出一股天家威严。
羽轻绾本以为自己见到他会紧张，哪知道脑子里，反倒冒出个好笑的念头。
这不就比暗渊盟有钱一些么？
她和皇帝只是生下来所在位置不一样而已。
两人有共通之处——
她没了爹娘，沈星尘不再是她相公，暗渊盟还被围剿……没什么可失去。
而皇帝周围也没什么可信的人，喜欢的贵妃保不了，器重的臣子野心勃勃觊觎自己，不然为什么自称“寡人”？
羽轻绾琢磨来琢磨去，反倒对皇帝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小同情。
她一派淡然，跪下磕头：“民女羽轻绾，拜见皇上。”
反倒是押送她的沈星尘，紧张地握紧双拳，一脸担心地看向她。
羽轻绾察觉到他的视线，偷偷抬起眼，冲着他柔媚一笑。
沈星尘赶紧转过脸，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糊涂——
怎么能因为一个妖女动摇？
这时只听得皇帝开口：“羽轻绾，抬起头来。”
羽轻绾不卑不亢照做。
皇帝见她容貌美艳，抬头之时仿若海棠醉日，让大殿里一屋子华贵装饰也为之失色，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身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什么肥环瘦燕没见过，倒也没显出什么情绪，只是略略点头：“听说你通晓占星算卦？”
“略会一二。听闻丁贵妃诞下皇子，民女认为是吉兆，因此前来恭喜陛下。”
羽轻绾说完，望向站在群臣前列的合贤阁阁主吴是非。
那男人居然穿着道袍，手里拿着拂尘。按照“百草农”的说法，他与他年纪相仿，看着却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汉子。
又一个老妖怪。
他听到羽轻绾的话，依然垂着头，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倒是边上一名官员为吴是非出头了：“皇上，依臣之见，这女子只是想用美色迷惑皇上，她若是有本事分辨凶吉，怎么会被抓到？”
羽轻绾听了这话，双手活动了一番，便将捆着的绳子挣脱，对着皇帝笑道：“皇上，那位大人有些多虑了。就算民女有几分姿色，皇上圣明，怎么可能被我蛊惑？至于凶吉一事，更是瞬息万变，不能一言定论。凡事是凶是吉没有绝对，凶事遇上贵人也能化吉。”
说完看向那官员：“大人，我现在手上绳索开了，那我到底是被抓到呢，还是没被抓到？”
那官员脸红着又嚷嚷：“皇上，这女子故弄玄虚。”
皇帝对她更加好奇，抬了抬手道：“羽轻绾，起身，你到底能否预言凶吉？若是有真本事，尽可施展出来。”
羽轻绾站起来，微微一笑：“皇上，暗渊盟八门中的经门最擅长几种法子：成仙、通神、谶纬、雅赚、星象。一般人都钻研一种，而我每样都会一点，谶纬是我最不擅长的，算得准些的只有最近的事。”
皇帝点了点头：“好，那你预言朕接下来要做什么，若是说对了，朕就放了你，错了，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此话一出，沈星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心忽然拧紧。
这女子真的不要命了么？
她不是说他的敌人是平不愁，不是暗渊盟么？
就这样丢下一句足以搅乱他十二年生活的话就想抽身消失？
吴是非则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微笑。
却听到羽轻绾一字一句说：“接下来皇上会杀了我。”
大殿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皇帝怔忪之后放声大笑。
“好个羽轻绾，如果你这话预言对了，我就必须放了你，如果这句话预言错了，我也得放了你。你倒是难倒朕了，不过这不是咬文嚼字么，怎么算预言？”
羽轻绾又跪下：“谢皇上御口亲赐民女自由。其实，预言就是推测一件事，会引出多少种不同的结果，然后从中选出其中最可能发生的一个。刚刚民女的确不算真正的预言，请让我外出观察天象再做预言。”
皇帝同意，叫上吴是非和其他十来个重臣，跟着羽轻绾一起，走出大殿。
沈星尘一阵心慌，赶紧追出去：“皇上，此女狡黠，小人必须时刻看守。”
御史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沈星尘，你不要命了，皇上的决定，岂是你能参与的。”
接着他转向皇帝，拽着沈星尘一起跪下：“皇上，此人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羽轻绾心一动——
看来他还是担心她啊。
如果她真的要被皇帝砍头，他会不会与天下反目，带着她逃走呢？
下一刻她又笑自己想多了——
他能当着她撕掉金富贵的信，便是与她划清界限了，这会儿，大概是真想尽到捕头的职责吧。
她忍不住嘲讽：“沈捕头真是尽职尽责。”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抬手叫御史和沈星尘平身：“你们带羽轻绾入宫有功，也就一起来看热闹吧。”
此时夕阳像个红彤彤的大圆球，快要滚入漆黑的地底，云层仿佛火焰连成一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羽轻绾抬头看了会儿道：“西方有颗星隐隐亮起，就被一团红云托住，是万马奔腾、万国来朝之象，明日必有异国使者前来向皇上进贡。”
皇帝不信地摆摆手：“波斯国倒是有使者，但要两日后才到。”
话音刚落，竟然真有一名太监急匆匆跑来禀告皇帝：波斯国使团提前进入京城，已经被他们安排住下，明日即将进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