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河无措的抱着乐天的尸体，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看到乐天的脸。乐正在他回复视力之前派人收拾了这个地方——他本来打算一直抱着乐天，一直与他不分开的——又给他洗漱更衣后才让他来见自己。
乐正见到秦长河时他还是怔怔的，忍不住皱起眉，他完全不理解秦长河，他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只不过间接被自己害死的人倒在自己怀里而已，不至于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
“秦长河，回神。”乐正在他面前摆了摆手，“看我。”
秦长河睁着眼睛不眨眼，把眼珠子转过去看他。
“不至于吧，秦长河，生还的感觉就这么好吗？”乐正靠回椅子上，努力维持着自己无事的模样。
“你要死了，乐正。”秦长河只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在的败坏，那是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以前他会委婉的指出，现在他不在乎自己的用词。
“你在生气，秦长河。”乐正弯起嘴角，觉得好笑，“你还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秦长河，你不是这样的人，勉强自己这样做，只会伤害到自己。”
“这会让我好受。”秦长河面不改色的说。
“你不会。”乐正眯起眼睛，笃定地说道，“我们兄弟了解你是什么人，所以你不会。”
“这会让我好受。”秦长河重复了一遍。
乐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几遍，笑起来：“伤害自己让你好受，对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抱着你那累赘一样的善心，在自责是吗？真该让我那好弟弟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狠狠地取悦我吧。”
秦长河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抱歉，我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对？”乐正几乎笑出眼泪，“那你一定不记得是我那弟弟杀死了你的流浪狗，或者说，到现在，你连那到底是不是一条狗都记不清了。”
“你想知道吗？我不告诉你。”
秦长河抬头看着乐正，鬼使神差的回答：“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那条流浪狗，更知道你和乐天谁都没得到那个第一。”乐正说的没错，秦长河确实在通过语言自虐一般报复乐正。而这，确实让他好受——无论是报复还是自虐。
可这样的秦长河，不是乐正想要的。
秦长河看着乐正的面庞，几乎是走火入魔的想着乐天平时是不是也是这副摸样。他们是兄弟，一定长得很像吧。
“别透过我看他，恶心。”乐正猛地把头别过去，不让秦长河看他的正脸。
秦长河收回目光，转而盯住自己的手。
等乐正消了气，他又去看秦长河呆愣愣的模样：“秦长河，你恐怕不知道，乐天一向信奉随心主义，可他偏偏喜欢你，一颗心就不再属于自己，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不如死去快乐。于是他死了。”乐正充满恶意的把最后两个字用重音说道，然后观察秦长河的变化。
“会觉得恶心吗？秦长河，你要践踏他救你的这份心意吗？现在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会觉得自己肮脏吗？秦长河，把你现在的心情说给我听，等我们在地狱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这时候的表现就是我的王牌。”
乐正果然不知道，乐天确实很了解他。
秦长河闭上眼睛：“‘喜欢’这种心情，本身就不恶心。”
“秦长河，闭上眼睛就不代表你可以说谎。”乐正焦虑的在秦长河看不到的角度握住拳头，“所以他喜欢你，只是他自己的事吗？”
秦长河不准备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感受：“他只是喜欢我而已，甚至还救了我好几次——这种喜欢，我为什么要觉得恶心呢？”
乐正锐利的眼睛打量着秦长河，突然了然，可他不准备说破，于是少有的笑起来：“如果我能在地狱里见到我那个兄弟，我会告诉他，你恨他。没错，我会骗他的。”
秦长河没有理他。
乐正最终还是死去了，他们家的这个毒药唯一的解药就是他们乐家的血，这是因为他们从小试吃各种药剂而练成的，相当于半个药人。乐正本来不会死的，是乐天改进了配药……只是秦长河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他们关系的回答，反而得到一句“我会骗他”的遗言，就被赶了出去，连带着飞叶和他的包裹都被从私塾后门扔了出来。
秦长河牵着飞叶，失魂落魄的牵着飞叶走在大街上，知道自己有一大堆的事情还等着去做。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做什么吗？或者说正因如此他才想逃避。现在可没有夏收能把他打到半死，也没有予竹这样的人来带他走出困境，更没有乐天这样的人会来救他。
秦长河什么都知道，他问自己，你甘愿这样吗？他回忆起母亲练剑时的气势，明明是一样的、最基础的剑法，母亲的剑就带着一股肃杀之一，而他只能得到资质一般的评价。他有些犹豫的拿起自己的手中剑，这剑的名字还是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记忆中母亲很少拿剑，教他的时候手里只是拿着一根差不多长的树枝，演示完一遍就要再换一根。他自觉自己不如母亲，可他年龄至此，一套最基础的剑法都做不到摸索出自己的风格，领悟不了剑意，说明他真的是很糟糕了。
秦长河拔出剑，这把剑被保养的很好，剑刃上甚至都没有缺口。他运功下马使了一套剑，这种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同，这把剑变得更加沉重，仿佛连剑身都变锈了，秦长河却在里面找到了剑道。他与母亲完全不同，他就是一个被种种的条条锁链捆绑住的人，他无法挣脱这束缚，这就是他，这也是他的剑。
他记住了这股感觉，觉得永远都忘不掉、融进骨子里去才作罢，整整一天不吃不喝的练剑，直到飞叶吃完旁边的草，睡在火丛边才停下。
秦长河收起剑，喝了一点水，这是别人用生命换回来的身体，他必须要好好珍惜。他靠在飞叶的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暗里跳动的火焰，背后的温暖稍稍放松了些他绷紧的神经。秦长河困得眼皮半开半合却还不想去睡，最近他很怕入睡，害怕入睡时闭上眼带来的黑暗。他害怕自己会想起乐天，想起他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