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河骑着飞叶日夜兼程,他觉得从夏收那里出来比从这里再去夏收那,花的时间要多得多,尤其是现在,好像一眨眼就到了那个村镇门前。
他其实知道自己跑来找夏收这种行为完全是送死,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在练武一方面实属资质平平,毕竟他是看自己母亲练的剑长大的,同样的一套剑法,在母亲手中就虎虎生威,在他手中就味同嚼蜡。
断尘斩铁……不管是性格还是作风,与他母亲真是相配的名字啊。
“呦,我说你来了,不进来,在门口愣什么神呢?”夏收在城墙上俯视他。
秦长河抬起头看他,恍惚间问道:“你曾说想要我这把剑,是一时兴起,还是你认识这把剑?”
夏收不爽的皱起眉,从城墙上飞身而下:“问别人问题前,起码也回答一下别人的问题吧。”
“我在想事,快回答我的问题。”秦长河无心与夏收争辩,快速说道。
夏收觉得新奇的围着秦长河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秦江,不过是从我这出去了不到一个月,怎么性格变化这么大?是不是我给你的刺激太大了?”
“我不叫秦江。”秦长河看着夏收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叫秦长河。”
夏收突然就变了脸色。
看他一言不发,用阴沉的目光盯着自己,秦长河抽出剑:“若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就出手吧。”
“你这是来送死!”
“我知道,但是若是有一点可能我能杀了你,完成自己没完成的事情,我就会去做。”
夏收盯着秦长河看了一段时间突然大笑:“秦长河,好一个秦长河!你来杀我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对不对?看你行端坐直,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个伪的!”
秦长河忍下了夏收的嘲讽与辱骂,若是之前,他定能大声反驳自己确实是为了拯救那些被欺压的农民而来,只是在经历了青山一派的事情后,他虽然懵懵懂懂,但也仿佛开了窍。他之前想拯救那些人好像是因为礼法、教义、道德与法律,并没有经过自己内心的考量。现在……
他飞身下马,对着夏收举起剑:“来吧。”
夏收咧起嘴角,露出一个残忍又疯狂的笑。
“我已经好久没有杀过人啦……”他说,接着以秦长河想象不到的速度冲了过来。
秦长河在他手下没撑过三招,就倒地陷入昏迷。可夏收不会就这么容易的放过他,秦长河在夏收折磨的痛苦中醒来又昏迷,疼到极致时竟然感觉不到痛,甚至走神觉得夏收拿鞭子抽他时与赤姑有几分像。
想到赤姑,他又想到了春华。
他所经历的这些,平心而论,最想拯救的人是春华。她是这里最无辜的人了,最不该死的人就是她了,要知道,就连她那个吃人血馒头的弟弟,都比她该死……
等秦长河浑身浸满鲜血,夏收才终于停手,他虽然很想杀死秦长河,但他是断尘唯一在世的骨肉,他又舍不得下手。反正现在这样教训的够了,夏收看了一眼秦长河紧闭的双眼,又觉得火大,从怀里掏出一片人参切片塞进他的嘴里吊命,然后起身离去。
秦长河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人,他们微笑着交谈,对围在圈子中间的他视而不见。画面一转,接下来是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色,有的是他见过的,有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最终停在一片黑暗里。
突然他的头顶亮起黄色的灯光,那团东西像巨大的萤火虫尾巴,被一个高高的柱子顶着。他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像灯笼,但是比灯笼要高要亮。秦长河从灯光下走进黑暗,围着打量了一圈,突然看到远方走来一个身形模糊的女人。
秦长河不知道这个远方能不能用东南西北来指代,只是不管他怎么转身、朝向哪个方向,他都能看到这个画面。女人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奶猫,如同游魂一般走来。秦长河看不清她的面貌,却能看出她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眼睛里也都是黑暗。那只猫也是如此,瞪着黄色的眼睛,只有呼吸时起伏的肚子能代表它还活着。
秦长河不确定这个人肉体是否还活着,但他至少能看出这个人精神已经死了。
女人停在灯下,看上去完全没有发现秦长河。她的眼珠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转了转,目光直直的刺向黑暗,然后脚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秦长河突然觉得大事不妙。他觉得自己要死了,随着这个女人一起。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带着鲜活的温度向身外散去,然后流向那个女人。他本能的知道这个女人不是过来索命的黑白使者,也不是前来引导的摆渡人,甚至还有几分令他感到熟悉,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他在害怕什么呢?巨大的虚无感如同炮弹一样狠狠地击中他,胸闷到喘不过气,眼泪也不知不觉的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绝对不是因为死亡。
那个女人若有所感的扭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哭什么?”
秦长河根本没看到女孩张嘴,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女人见他不说话,柔声说道:“秦长河,你哭什么?”
秦长河不知道,他诚实的摇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那就别哭了。”女人告诉他,声音小的仿佛在自言自语,“那就别哭了。”
秦长河感觉背后所有的黑暗都向女人身后疯狂涌去,渐渐的,他的身后出现了色彩与光芒。最后那个女人转身继续向黑暗中走去,秦长河带着满心慰籍挣来双眼,发现自己脸上湿润无比,眼泪至今还没停住。
“哈,你这人,真有意思,昏迷的时候居然疼哭了。”
秦长河怔怔的顺着这个欢快的男声望去,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心脏,那里被空虚击中后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他不认识这个少年,但是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人眼熟——那是他的母亲。秦长河愣了一会儿,回想起她离开前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为不是你的悲伤哭泣。”
秦长河心想,那怎么能不是他的悲伤呢?这痛苦、纠结、无助与悔恨,哪一样不是他的心情?这自我毁灭的倾向,难道就不是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