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疏淡星辉下,幽静竹林中,将披风裹成袈裟样式的齐修禅忽而打了个重重的喷嚏,身子不觉前倾,就连体内灵力都差点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犹如潮浪上的帆船。
“见鬼,我明明没受风寒啊,难道这会儿正有人议论我?”摸着不太好受的鼻尖,齐修禅面露一丝怪笑,眼神中仿佛也透着几许轻佻:“看来不管年华怎么逝去,我那无与伦比的风采和英俊潇洒的面容始终令某些人难以忘怀啊。”
“嘻嘻。”
直至旁边传来一阵女子捂嘴的轻笑声,齐修禅这般自恋的神态方才收敛了许多,与此同时,他的面色中多了几分意外:“这就结束打坐了?比我想象的要早了好几个时辰呐。”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齐修禅同去的叶银屏,星月之下,她那由灵力所化的月白衣衫显得愈发单薄透明,以至于齐修禅这时还没动用朝圣境的力量,就依稀看见叶银屏双臂上若要凝实的文身。
“左蛟龙,右螣蛇,你倒是会选。龙戏于水,犹胜盘旋于空,更易夺造化参天地,你有水灵体相佐,正合其意。至于螣蛇,虽也善水,可禀南方火,为虚诈之神,性柔而口毒,司惊恐怪异之事,你习九原圣火不成,心绪冗杂如巫蛊,一身火灵体本无处施展,眼下却正好用来填补这一空缺。”
齐修禅话中赞赏之意不乏,但也并非尽说好处,很快他就指出了叶银屏当下的隐患:“水火相生相克,须有一物从中调和,为阴阳分割之线方能使你阴阳交泰,身体无虞,如若不然,你每通过祭炼术施展一次伪巫神之法,就相当于自损一次命脉。届时就算无人视你为巫族余孽,你也活不了多久。”
闻言,叶银屏身上的那股诡谲气息果然淡化了许多,手臂上即将凝实的文身也随之虚化,而后她拍了拍裙下尘土,起身道:“前辈所言,银屏谨记于心,只是不知究竟哪一物适合充当阴阳分割之线。”
齐修禅道:“你我体质不同,我说的并不一定适合你,还是往后你自行发掘为妙。”
叶银屏笑道:“这算是让我自生自灭吗?”
“兴许算吧。”眼前之人并非寻常女子,齐修禅自然不会把她当成一般姑娘对待,当即顺着应道。
果不其然,叶银屏之后并未有什么异样反应,反而抬头仰望起了星空。
齐修禅目光扫去,跟着望了一眼,接着便低下了头,道:“今晚的星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既不玄妙,也不美丽,何必看得那么专注?”
叶银屏静静道:“我不是在看星空。”
齐修禅诧异道:“那是在看什么?”
叶银屏道:“寄居在每一颗星中的灵。”
“灵?”齐修禅略感古怪地挑了挑眉。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段话,那段话说人死之后就算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连魂魄都无法保存下来,进入所谓的轮回,但只要意念足够强,也能够变为一种另类的形态,不在五行,不属六道,谓之异灵。其可藏于月,亦可潜于星。”
叶银屏很认真地在讲,齐修禅也很认真地在听,但是身为紫云观七山人之一,有些理念是早就深入其心的,不可能因为一段话就产生动摇。
故而思索片刻后,他说道:“人的意识,不就是以魂魄为载体的吗?若肉体已亡,魂魄已散,意识也当不存,何来成就异灵,附于星月之说?”
叶银屏笑了笑,没有半分争辩的意思,只道:“你是过往的道,我是未来的巫,总会有信仰不同的地方。”
“没有学全巫的力量,已经开始有巫的心思了么?”
齐修禅双手怀抱胸前,向内一夹,将斜垮着的青色披风裹紧,像是受了寒意的行者,脸色有些僵硬:“我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带你去见楚惜春,好处似乎并没有我想象得多。”
叶银屏呼吸一顿,接着目光回到齐修禅的身上:“说起他,我真的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同是祭炼之法,为何他的样子像个缠着绷线的傀儡,而我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
齐修禅道:“很简单,你的体内本就流淌着巫族的血脉,并且随着你巫力的觉醒,那部分明显多于你人族的血统,你用祭炼之法,是在回归本源。楚惜春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躯,他引巫灵入体,觉醒巫力,等于自掘坟墓,把自己给献祭了出去。”
叶银屏道:“既然如此,为何当日我试图夺取他体内的巫灵,竟以失败告终?”
齐修禅道:“这个嘛也不复杂,你自诩巫王之后,却未能得到巫族余部的认可。楚惜春体内的那个巫灵年岁可不浅,至少也是和末代巫王同时期的存在,据说南燕慕容槐率军对巫族展开最终围剿之前,巫族内的不少大巫就自焚躯体,用诡异的巫法聚集残魂逃了出去,没准儿他就是其中之一。至于怎么到的楚家父子身边,这个老夫也在研究,所以留了楚惜春一条残命。”
“要研究的话前辈怎么不把他留在身边,反而还给了楚天泽?楚天泽这个人城府颇深,飞云阁许多人对他都是敬畏有加,虽只占长老之名,可见他如见阁主亲临,这样的人肯定会有不少隐藏手段的。”叶银屏担忧道。
齐修禅却显然不将楚天泽放在眼里,淡淡道:“一个连星魂境都没踏入的人,就算手段尽出,也难以威胁到老夫半点,这沧州上下,真正需要老夫注意的,唯横山侯宇文枭一人而已。话说回来,姓宇文的,确实没有几个等闲之辈,尤其是高坐皇城的那位武帝。”
提及“武帝”二字,齐修禅的眼中充满了敬意。
叶银屏同样受了感染,心血来潮地道:“慕容槐虽也能称雄主,但毕竟与我族有生死之仇,他做的事,我难以当成壮举来看。武帝却是不同,要是能够见他一面,瞻仰下他的风采就好了。”
“除非是你自个赶去皇城见他,否则最好还是不要。”
“为什么?”叶银屏深感疑惑。
齐修禅意味深长地道:“因为武帝一旦离了皇城,不管是去见谁,都代表着天下将有一场莫大动荡,仿佛命运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