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秦玉如一踏进屋内，那股香气立即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是屋外明亮的光线，公主寝室的窗大都关着，全部的光线来源是敞开着的门和窗框的间隙。房中待客的桌案似乎不在正对着门的空地，那里只有一副画，画的内容似乎是漠北那一场惨烈的战争。
“郡主。”黑暗中响起冷冷的女声。秦玉如循声望去，在她们的右手边有一张桌案，公主以侧面对着她们，对边窗框露出的光影打在她身上。使人有一种她被这些橙红色线条捆绑住的错觉。
秦玉如扯了扯身边还呆楞着的秦子奉，而后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见过公主。”秦子奉有样学样。
四公主将脸扭过来，张了张嘴，却又失声，过了良久才干涩的吐出了一个“坐”字。她呷了口茶，喉头滚动，不能自抑的以一种很快的速度眨着眼。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想和离？”她用一种非常玩味且怀疑的神情看着秦玉如，“你觉得黎铖豢养外室，毒害亲子，是罪不可赦？你以为陛下会念及秦家旧功将黎铖治罪？再将爵位还给秦家？”是陛下还不是父皇。
秦玉如闻言，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黎铖在朝中分量不清，况且管着军权，陛下不会治罪他的。”秦玉如说到。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去找陛下？”
“公主也说了，要和离。底下的官员不敢让黎铖和我对簿公堂，天底下能管这件事的只有陛下。”她当时把状子交给万年县县官只是一个铺垫，她从来没想过仅靠一个小小县令就能掰得过黎铖。
“你怎么知道他管得了啊？”公主眼下的玩味更加明显。但屋子里太暗了，谁都没能发现她眼中藏着的嘲讽和欲念。
秦玉如被惊到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什么叫怎么知道？这整个国家，有什么事情是陛下不能管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冤屈自然都能在陛下那里求一个公道，陛下是明君，必然不叫臣妇受屈，不叫臣妇的父兄以及将士们寒心。”
“打住打住！这些话你自己信不信？”公主似乎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急促的敲了几下，“还有，别臣妇臣妇的好吧！你是郡主，是秦家名义上的掌管着，你自己就是人臣，为什么喜欢做其他人臣的‘妇’啊？”
秦玉如慌乱的朝四周看了看，这位公主不明白什么叫隔墙有耳吗？陛下的眼线不知道正以什么姿态就要将她们说的话传给陛下呢，曾经有个五品官随手在家写了首嫌弃政务太繁忙的打油诗，第二天早朝这首诗就被陛下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背了出来，还说要多体恤臣子。可想而知陛下的情报网有多么可怕，公主也没必要拉她陪葬不是？
“找什么啊？你以为他还能偷看到我房里?太看得起他自己了。”说完，公主站起身。秦玉如也连忙就要站起来，却被公主压在了坐垫上。
一双纤细而有力的胳膊拢住秦玉如的肩膀，公主身上隐隐的体香在她鼻尖萦绕，一缕不属于她的发丝在蹭的脸颊发痒。公主的唇贴近她的耳廓：
“只有我能帮你，整个晋国只有我能帮你。”温热的气息吹拂着鬓角细软的毛发，但这句话却好似千钧重，狠狠的击中了秦玉如的心。
“怎么样？”公主缓缓地从秦玉如身上起来，动作中故意用指尖挑了一下秦玉如的耳垂，“耳垂宽厚，往后必定是有福之人。”
两张脸离得这么近，秦玉如猛然转过头盯着公主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一瞬间闪过迷茫，惊慌，但更多的是嘲弄和势在必得。
“秦玉如，你在后院待得时间太长了，你已经不知道外面尤其是朝廷已经是怎么一个世界了，或者说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走进过这个世界。你真的以为你去找陛下，他就能给你公道吗？你想多了。”
当初陛下扶持秦家，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军事势力，秦家将领尽数战死，陛下封赏秦玉如只是为了继续让秦家的军队站在自己这一边。但这些军队现在的实际掌管者不是秦玉如而是黎铖。就算今天秦玉如真的闹到了陛下面前，或许陛下能碍于表面同意了他们夫妻和离，但爵位和军队想也不用想。
“那公主的意思是？”她们就这样保持着很近距离的对视，都竭力想从对方眼中找到一丝破绽，找到破局的生门。
“我忙你，这件事我来帮你安排，怎么样？保准让秦家的东西一点不少的回到你的手里。”
“那殿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殿下是来做善事的吗？”
“得了吧，秦玉如。咱俩第一次见面吗？装什么。”
秦玉如眯起眼睛，她与公主曾经也算密友，只是成亲后那件事······她到今天也还怨恨着。
“陛下，要杀了黎铖吗？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一句“陛下”便无需多言。
“那我们就一点一点将他置于死地怎么样，让他亲自看着得到的一切慢慢的崩塌。我手里有很多他的把柄。”
“公主怎么能觉得我就没有呢？”
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一拍即合，公主临走时拍了拍秦玉如和秦子奉的肩膀，“你知道要怎么做？别叫陛下觉得我们太轻视他。”
于是，母子两个一出寝室的门，就拉下一张脸，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宇文晴！你太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自然是公主，也不能欺侮了我！”
秦子奉刚在里面本来就听的云里雾里，到最后只知道他娘亲想杀了他爹爹。而且在那样安静陌生的环境里，他紧张的一动不敢动，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刚起身时差点摔倒，现在每走一步都感觉小腿肌肉上有千万根针在扎。
他小心翼翼的配合着母亲的表演，忍痛跟上母亲近乎是小跑的步伐，在坐上马车的一瞬间，终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娘亲，你们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