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钟意言履行约定,提了大包小包,到朱家拜年,顺便要求尝一尝朱提做的桂花糕。
钟意言来得也是巧,刚好撞上周夏巳鲁夏川也过来,家里气氛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周夏巳和鲁夏川在春时社待的时间长,很早就听说过钟意言的大名,也知道钟意言对于春时社的重要性。所以,虽然钟意言曾经因为朱提怼过周夏巳几次,但如今周夏巳对朱提没那么多成见,作为小辈里年纪最大的,也不和他计较。
四个人年纪相差的并不是太多,很快就聊起来,朱春寒躺在他们中间,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心里也很是欣慰。
不过在这里边,朱提年纪最小,鲁夏川比她大点,两个话痨刚好贴着朱春寒坐,吵到他耳朵有些疼,没一会,就到厨房去准备午饭了。朱春寒才一走,鲁夏川就占了他的位置,凑在朱提耳边贱兮兮的说:“之前没敢凑这么近看,你男朋友皮肤真好。”
鲁夏川嗓门不小,朱提生怕钟意言听见,连忙给他掐了一下。
可不能让钟意言听见别人夸他,他这人太容易骄傲了。
鲁夏川这人八卦,对钟意言这种有钱人有十分好奇,他贴着朱提,像个女孩子一样问东问西。
而就在朱提和鲁夏川打闹的间隙,另外两人也已经越过他们聊起了天。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那两个人在这过年的轻松氛围下,竟然聊起了市场行情以及未来几年沙漠娱乐和春时社的发展规划。
朱提和鲁夏川察觉到后,抱团看着他们,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肤浅。
朱提推了推钟意言:“你大过年是来我家加班的吗?”
钟意言看了她一眼,第一反应抓住她冰凉的手,第揣进自己口袋里,朱提甩都甩不掉。
鲁夏川在一旁看酸了,直呼要戳瞎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家师兄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又一头扎进周夏巳的怀里:“师兄,我手凉。”
朱春寒从厨房出来倒了杯水喝,经过他们时顺便给鲁夏川屁股来了一脚:“起开,又在这丢人现眼。”
鲁夏川撇撇嘴,连忙坐好,一边偷瞄着钟意言傻笑。
朱提受不了了,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另一个男人,她瘆得慌。朱提问鲁夏川:“你是不是想知道他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我可以告诉你。”
“不是不是,”鲁夏川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这个哥哥从前在哪里见过。”
鲁夏川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轻,配上他认真专注的神态,朱提严重怀疑他最近又在家里刷了一遍《红楼梦》。
一旁的周夏巳则是被他这声哥哥喊得很不满,这才见几面,叫的这么亲切干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周夏巳伸出一只手揽住鲁夏川的肩,忍不住说:“人家钟家和你半毛钱交集都没有,你也就是在电视上见过。”
“不是不是,我真见过,”鲁夏川给自己脑袋锤了好几下,终于,直勾勾的看着钟意言:“大……大师兄,对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但这会,所有人都已经说不出话来。周夏巳匪夷所思的望着他平时傻乎乎的师弟,他当年进门时,就比二师兄三师兄晚两个月,那时候大师兄已经不知去处,鲁夏川比他晚进门小半年,怎么会见过大师兄。
朱提也没想到,自从她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之后,就以为除了朱春寒和钟国富之外,这是她和钟意言两个人的秘密,怎么鲁夏川也知道了。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人,还是钟意言。他磕头拜师那会,才刚开始记事,其实从没正儿八经和朱春寒学过什么,那些后进门的所谓师弟,其实都比他先开始学艺,怎么就会有谁记住他。
不过鲁夏川问的是自己,钟意言总要回应,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问他:“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见的。”
鲁夏川听到这个问题,目光闪躲了 一会,还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周夏巳:“师兄,我之前说你误会师姐了,其实是……”
鲁夏川没说下去,但周夏巳听懂了,他突然瞪圆眼睛看着钟意言:“原来当年欺负小川子的人,是你?”
朱提已经蒙住了,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晕头转向,如今气氛紧张似乎在这么下去就要打起架来,她终于举手请求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
故事发生的时间点,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
十几年前,钟国富回家接手生意放弃相声,连带着钟意言也没有再和朱春寒学艺。
朱家和钟家,在两个行业里各自发展,除了沙漠娱乐依旧坚持着对春时社的投资,他们再也没有其他交集。
在相声行业发展还不错的那几年,朱春寒收了不少徒弟,年纪小天赋高的,直接养在家里。
鲁夏川当时是朱家年纪最小的儿徒,他当时进春时社学艺,并不是被家人领着去的,而是那天母亲带他拣药,他嫌无聊到处乱跑,误打误撞就进了朱家的院子。
那天鲁夏川看见周夏巳在院子里背着贯口,好奇的走过去和他搭话:“哥哥你在念绕口令吗,我也会。”
朱春寒就坐在一旁,看他可爱就逗他说:“那你念一个给伯伯听听。”
鲁夏川家里条件不好,平时也没什么小朋友愿意和他玩,平时就喜欢对着墙壁说话,绕口令讲故事,他都很在行。
那天鲁夏川的母亲找来时,鲁夏川已经玩得很尽兴,他不肯回家,非要和小哥哥一起在这里玩。
鲁夏川的母亲也有听说过春时社,知道在这里当学徒是需要学费的,他们家根本拿不出钱。她尴尬的和朱春寒商量着对策,怎么把孩子带走,但朱春寒看重鲁夏川的天赋和对语言艺术的热情,给了他们另一条路。
他免费让鲁夏川住在家里学艺五年,出师之后,鲁夏川前五年的出场费,需要全部充给春时社,一分也不给他。
鲁夏川到底是留下来了。他那时年纪虽小年纪小,但比同龄人都懂事不少,知道母亲一个人带他生活不容易,练功时刻苦勤奋,就想早日出师,让母亲看到希望。
可是鲁夏川在学艺路上有一道重要的难关,那就是唱歌。他五音不全,一句词能唱错四五个音,时常气得朱春寒吹胡子瞪眼。
鲁夏川原本就有些自卑胆怯,在暴露自己这一处短板之后,更是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和迷茫中。
周夏巳给他出主意:“你去找师妹,师妹不是唱得好么,你让她教教你。”
于是那天下午,鲁夏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他贪玩暴躁的师妹请教,不想走到院子里,没看见师妹,倒是看见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小男孩。
鲁夏川好奇的望着他:“你是谁呀。”
钟意言那天早上起床,又听到自己爸爸在书房看着春时社的消息叹气,他听烦了,恰好爸爸又叫助理去春时社交接一下上一年的账,他就想跟着去,替父亲探望一下。
钟意言也打量着面前这个穿大褂的男孩,奶声奶气的说:“你是这里的学徒吧,我是你大师兄。”
鲁夏川没见过他,但是听到大师兄这几个字,就觉得他很厉害,把心中的委屈和问题都告诉了他。
但他没想到,大师兄给他的解决办法,是叫他退出。
天赋不够,没有背景,根本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鲁夏川不敢反驳大师兄,但他更委屈了:“可是我想学好,我答应了我妈妈……”
“可是你学好了也没用,”钟意言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的“教育”他:“这里是不是已经有一个少班主了,你学得再好,以后也不能做班主,有什么用。”
那天钟意言给鲁夏川灌输了一大堆他从来没听说过大道理,直到钟意言被助理带走,鲁夏川也没有消化那些内容。
他只是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委屈又加深了不少,他只能去抱着师兄大哭:“师兄,我是不是不应该学相声啊,我又没有天赋,还没有钱,怎么学都不可能像师妹那样的……”
放在手心上捧着的师弟离开他这么一会就委屈成这样,周夏巳又气恼又心疼。他花了好大功夫才将鲁夏川哄好,然后在心里发誓,从此跟朱提势不两立。
朱提听完这一段她完全不知情,却让周夏巳针对了她十几年的故事,气得差点没原地背过去。
要不是她的手还被钟意言仅仅攥在手里,她肯定要跳起来狠狠给他的狗脑袋来几巴掌。
周夏巳一脸阴沉的低头不说话,方才和钟意言友好交谈和谐共处的心情已荡然无存。极力想要大家恢复正常聊天气氛,打着圆场的,反而是鲁夏川这个小怂包。
鲁夏川小心翼翼的观察者大家的眼色,试探着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再尝点提提做的桂花糕?”
没人想吃桂花糕,也没人想要搭理他,各自在心里梳理着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过了好久,钟意言低垂着的眼睛抬了上来,他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这么憨,也没想到一斤自己早就已经不记得的事情,对他人的影响这么大。
钟意言缓缓开口道:“其实这些话,是我爷爷说的。”
当年钟国富回家经商,心里对朱春寒有愧,对相声的热爱也丝毫未减。所以他坚持让钟意言继承衣钵,日日在家里练功。但钟意言的爷爷,好不容易把儿子威逼利诱回来,怕有一天孙子又走了他父亲的老路,便成天在家给钟意言灌输这些思想,希望他能把心思都放在继承家业上,不要有其他想法。
钟意言不爱说话,更别说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看着面前这三个师弟师妹,钟意言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抱歉。”
钟意言的声音不大,但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诚如鲁夏川所说,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也不好在计较,更何况连鲁夏川自己,也不当一回事。
只是周夏巳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当时事也没问清楚,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朱提身上,还借着自己师兄的身份,针对她了这么多年。
冬天天暗得早,晚饭过后外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周夏巳和鲁夏川到厨房去洗碗,朱春寒不肯让钟意言动手,厨房也站不下那么多人,就让朱提给他泡杯茶。
朱提倒好茶,坐在钟意言身边,离他还有一些距离。但她才刚坐下,钟意言进靠了过来,朱提怀疑自己身上粘了磁铁。
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在,朱提不想和他挨得太近。朱提往一旁闪了闪,不想钟意言又动手把她给拽过去:“上次和你说的,去韩国,再考虑一下。”
朱提瞪他:“我不是说了,不能让老朱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钟意言拍了下她的脑袋,示意她笨:“你难道不可以把朱伯也一起带过去?”
朱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朱春寒腿脚不好,又不会说外语。
趁着朱春寒在以一旁找东西,钟意言耐心的解释:“朱伯腿脚不好,上街是不是就要有人陪,外语不好,是不是也需要有人翻译?”
对啊,没错啊,钟意言这是认识了几个翻译朋友想给人家做做生意?
朱提想了好一会,在钟意言逐渐失去耐心的目光中,终于想明白了。朱春寒腿脚不好,上街就让钟国富搀着他去,朱春寒不会英语,那就让钟国富给他做翻译。
看来大家的目标十分一致。
“可是老朱没有护照。”朱提其实并不忍心打击钟意言的热情,但她还是不得不说出这句话,带给了钟意言致命一击。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钟意言没有办法,不开心的坐在一旁,看起来像一个憋了一肚子气的大娃娃。朱提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真软。
不过没享受多久,就被钟意言反手箍进了怀里,还像是撒气般的越箍越紧。
朱提觉得自己要被玩坏了,使劲的扒拉着钟意言的手:“钟意言!虽然我在跟你炒作,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对我温柔点!”
不知道是听见了哪个词,钟意言又生气了,手一松,朱提由于惯性,就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沙发上还有朱春寒早上放着没收的棋盒,朱提脑袋一磕,两眼直冒金星。
朱提跳起来就要找钟意言算账,但他运气好,电话响了,朱提不知道那边是谁,不敢贸然行动。
等到钟意言挂断电话,眉头紧蹙,好像磕着脑袋的人不是朱提而是他一样。
钟意言抿了抿嘴,也没关心朱提头怎么样了,看着她不是很开心的说了一句:“又开始了。”
随后,不等朱提反应过来,就打开微博递到她面前,这一次,他倒还挺积极的。
朱提看着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心思却没在这上面:“干吗给我看,现在不怕刺激到我了?”
钟意言收回手机,看了她一眼:“我马上就要走了,怕等你自己看见,心情不好找不到人撒泼。”
所以他这么早告诉自己,是在暗示她,当他在这,她就能有一个肩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