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一《少年春衫薄》
莫须莫虚2021-07-22 18:033,300

  听闻师兄近来胃口不好。一米八几的个,午饭就吃了两个窝窝头。

  院子外的大树下,钟国富不知从哪里偷来了梯子,架在树杈上,挽起衣袖裤腿就要爬上去。

  师兄一定是窝窝头吃腻了,记得前段时间有鸟在这树上筑窝,他得去掏些鸟蛋,给师兄改善一下伙食。

  “国富!”院外传来一声吆喝,钟国富吓得一哆嗦,就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直到另一个少年应声,钟国富才知道,这不是师兄在叫自己。

  师兄平日里总不喜欢叫他的名字,只爱叫他的小名“窝窝头”。师兄嫌他的名字太俗气,说在热闹的地方叫一声,起码得有十个人回头:“还是窝窝头好听,够特别。”

  窝窝头这名字呀,是早年间师兄给取的,因为师兄第一次见他,他就在厨房偷吃窝窝头,腮帮子鼓着老大,眼睛瞪得溜圆。

  钟国富和师兄一样,也很嫌弃觉得自己名字俗,可师兄的名字那么好听,他又不敢叫。

  春寒春寒,念着多有意境,就像从诗里摘出来的一样。

  “窝窝头!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声清亮的呼唤传进耳朵里,钟国富龇牙咧嘴的抱着摔疼的腿往远处望,这一次,可是师兄在叫他了。

  朱春寒午睡一醒来,发现对铺的钟国富没在屋里,连眼屎都来不及擦,就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找。

  看到他坐在地上眼睛通红,钟国富连忙撩起他的裤子看。还好,擦伤一片,但没伤到骨头。朱春寒生气的斥责:“大中午不睡觉,又偷跑出来玩!”

  钟国富委屈,瘪着嘴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师兄最近饭吃得不好,我是想给师兄煮鸟蛋吃。”

  朱春寒一愣,看着他额角疼出的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朱春寒轻轻地用衣袖帮他把汗渍擦干净,叹息一声:“你呀。”

  朱春寒吃不下饭,不是因为窝窝头吃腻了,而是因为,师父早几日辞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一个小院,捐给了市里福利机构。

  恩师离世,本就让他心中哀痛,这几日,父亲又叫他在小院被收走之前早点搬回家住,再找个能赚钱的活干干。

  朱春寒不像钟国富,家庭条件优渥,他父亲就是个教书先生,如今退休了,等着他赚钱补贴家用,可他除了说相声,又没其他手艺。

  钟国富坐在朱春寒的床上,下巴枕在他的肩头:“这事好办,我们自立门户,再租一个院子不就好了。”

  也许是家庭环境的原因,钟国富考虑问题从来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朱春寒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摇摇头:“师兄弟散得差不多了,租个院子得花一大笔钱,还要把小剧场的合同也续下来。”

  钟国富才不管这些,他只要朱春寒承认一句:“师兄,你还想说相声不。”

  这问得是什么问题,朱春寒当然想。

  钟国富拍拍朱春寒的背,示意他那就没问题:“师兄你放心吧,我回家和我爸说一声就好了,就当他投资我两创业,钱能解决的事,就都不算事!”

  朱春寒这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情绪一上来就喜欢踹人。听到这句话,他爬上床去,狠狠地踹了钟国富一脚。

  他感觉自己可爱调皮的小师弟,此时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酸臭味。

  走投无路,便只好另谋出路。

  那几年相声的发展前景还不是太差,他们租院子、收徒、立招牌。

  朱春寒原是想从钟国富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中各摘一个字出来,可是钟国富连连摇头:“师兄,你就说我名字里这两个字有一个不土的不?咱得要排面。”

  支撑他们的所有资金,都是钟国富以自己回家住为条件,从他爸手里拿过来的,可钟国富一直向往自由,如今却只能待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朱春寒对此本就心中有愧,这会钟国富这么说,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这样吧。”朱春寒最终做了决定:“名字你取,取啥都行。”

  钟国富不仅名字土,取名字的功夫也好不到哪去,朱春寒在心里想,他这回就算是取个“窝窝头帮”,他也认了。

  可是钟国富不想辜负师兄的期望,想了好久,才献宝似的凑到朱春寒面前:“春时社!师兄,春时社怎么样!”

  春是春天的春,是朱春寒的春,可这个时是什么意思?

  钟国富笑呵呵的说:“就是想时时和师兄在一起的意思!”

  人在年少之时,无论说得多理想化,多荒谬,那可都是心里话,是在深夜辗转设想过无数次的未来。

  可是生活不是少年床榻边的梦,而是一条条布满陷阱的路,一不留神,就会和想要并肩的人走散。

  钟国富也没有想到,这在春时社的“时时”,在朱春寒身边的“时时”,其实也就过了五年。

  钟国富年纪比朱春寒小,却比他先结婚生子,而朱春寒一直照顾老父亲,直到老父亲辞世,家乡的青梅竹马又辞去工作找来了,才终于成了家室。

  大约在春时社开张的四年后,朱春寒生下朱提,钟国富搬家似的提了大包小包过来,进门就乐呵呵的喊:“快快快,带我见我未来儿媳妇。”

  朱春寒还是没改掉喜欢踹人的毛病,忍不住给他来了一脚:“你就算不问问我女儿的意见,也得问问你儿子。”

  钟国富摆摆手:“就那黄毛小子,他不配,我说了算。”

  钟意言一岁半的时候,才学会说话,爸爸妈妈一叫出来,紧接着,就是学“师父”这两个字。两岁半,才刚能走得稳,钟国富就学着朱春寒的样子,用脚尖点了点他屁股,让他一脸懵懂的跪下拜师。

  朱春寒看不惯钟国富这么欺负自己徒弟,重重的一脚踹他屁股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孩子都被你整怕了。”

  钟国富揉着屁股笑:“男孩子嘛,不用那么温柔,等提提长大了,我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朱春寒望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突然对她的未来感到担忧。

  当初约好了做对方孩子的师父、干爹、岳父……朱春寒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把女儿给坑了。

  就在春时社成立五年后,一切都慢慢走入正轨,他们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收入也渐渐增长,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可是某一天,钟国富演出结束,坐在小剧场的舞台上发愣。钟国富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他落寞的背影,走过去给他踹了一脚:“窝窝头,你家司机今天没来接你?”

  “在外边呢。”钟国富揉了揉自己被踢疼的屁股,声音沉闷。

  朱春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怎么了。

  钟国富掰着手指算:“这两年呢,跟着我们重头再来的师兄弟有四个人,后加入了当地的相声演员一有六人,你收的那几个徒弟,也可以上台了,师兄,我……”

  朱春寒静静地望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就在前些日子,钟国富的父亲拄着拐杖过来,当着大伙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钟国富有多难,他一直都知道。

  钟国富把头埋在朱春寒的肩头,像年少时那样:“师兄,我爸住院了,他说我没出息,要不是家里条件好,他生病我连住院费都付不起,还说我现在拖家带口的,不能让妻儿跟着我一起过苦日子。”

  朱春寒点点头,他钟国富的父亲说得没错,林淑家境殷实,是钟国富父亲的合作伙伴,当初他们结婚,本就对他的情况有些意见。如今钟老爷子重病,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撑不下去了,钟国富在林家肯定说不上话。

  朱春寒摸了摸钟国富的脑袋:“行了,听你爸的话,好好干,咱们春时社还指望你投资呢。”

  钟国富听到朱春寒这句话,像是拿到了一把钥匙,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师兄你放心,我回去接手公司马上就给弟兄们涨工资,一有空就会回来接着陪你说相声的。”

  回去接手公司,千般万般不舍,最不舍的,还是和春时社这么多年的搭档,以后他不能常来,师兄就要和别人在一块说了。

  但钟国富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他年少时就出来拜师,没管过家里的生意,他一点经商经验都没有,即使有父亲和岳父的扶持,却也走得步步艰难。

  他时常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愣神,想象着师兄师弟此时在做些什么,他好想回小剧场去看看,可是一杯咖啡下肚,他又要埋头扑进数不清的文件资料当中。

  师兄会不会也在想他呢?

  某一天晚上,下班还算早,钟国富回到家,估摸着师兄应该还没睡,拿起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那会朱春寒刚上床,看到久违的号码,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朱春寒听到钟国富在那边语气委屈疲惫,心里一阵心疼,可他这人又不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看了看时间不早,便叫他早点去休息:“这段时间累了吧,你别担心我,把自己照顾好就行,早点去睡。”

  钟国富愣了好久,轻轻地“诶”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以前师兄无论多晚,都会陪他说话,陪他等着天色慢慢亮起来。

  今天他还有好多话没和师兄说,他怎么就不听了呢。看来师兄,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林淑从隔壁房间把钟意言哄睡进来,看到钟国富一脸黯然眼中带泪的样子吓了一跳:“国富……你怎么了。”

  像是被召唤了一样,钟国富从床上爬过去一头扎进林淑怀里,孩子般瓮声瓮气的哽咽着:“老婆,我想吃窝窝头。”

  想吃师兄从厨房偷出来,会分他一半的窝窝头。

  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吧。

继续阅读:第55章 番外二《夏日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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