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元宵家宴,中午一过,师兄们就陆续到家里来帮着张罗。朱提躲在房间给钟国富打电话,和他确定过来的时间。
初十二的时候,钟国富和林淑就特意从韩国赶回来,为了春时社的这顿家宴。偏偏钟意言说他有事要忙,一个人留在那边陪外婆,还给朱提订了明天的机票。
想到马上就要迎来朱春寒和钟国富相隔这十几年的历史性会晤,钟意言不在,朱提自己紧张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把一切处理妥当,想歇一会,Cat又打电话过来,朱提觉得自己已经忙得像一台机器。
Cat在电话里说:“小提提,你上微博看了吗,现在那些苍蝇已经消停很多了喔,你要不要谢谢我。”
从被胡湘水阴了之后,沙漠娱乐一直有在做公关,压热搜,让业内和朱提合作过且比较有威望的前辈出来澄清,倒是起到了一些小作用,但依旧有很多人质疑,是朱提买通了他们。说到底,还是朱提出道至今,资源好到让人眼红,有非议也是 不可避免的。
直到今天早上,Cat和带女团的经纪人一起,整理完朱提和女团出道至今公司对她们各自发展讨论会议的所有资料。
从电子档文件的时间线来看,他们讨论要给朱提制作第三章专辑的时候,女团并没有出道。况且,这张专辑的主题是“万物百态”,每一首歌的编曲都用了一种民族乐器来重点表达歌曲情感。
这张专辑的每一首歌都是Cat根据朱提的风格定位去找人约的词曲,难度非常大,直到这近几天所有编曲都才全部完工,Cat直接把他们在音乐软件上线,让他们听一听,这是女团能唱的歌吗。
争议仍在,但他们要的证据都摆出来了,剩下的时间,就让他们自己思考吧。实在是要硬刚到底的人,也就随他们去。相信那些网民大多数还是有理智的。
朱提想了想,问Cat:“那你们都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就不能让我在家好好呆着吗?”
虽然朱提没有出过国,但她也确实对出国没有什么兴趣。
Cat“啧啧”几声,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劝着她:“小提提呀,做女人呢,不能不争,舆论解决是一回事,胡湘水呢,咱也得解决了。”
朱提不知道钟意言是不是已经和他串通好了,但她出国又能怎么样,在国外把胡湘水打一顿吗?
朱提前几天刷微博,发现女团也已经过去了,还被钟意言带着出席活动,她现在确实挺想把胡湘水和钟意一起打一顿。
这件事情,钟意言可是一星半点也没告诉她。
想到这里,朱提烦躁的催促Cat:“行了行了,我的事再说,我今天还得忙呢。”
搬桌椅、摆碗碟。不少师兄带老婆孩子过来,他们在客厅里摆了热热闹闹几大桌。
因为事先有通知过其他人,所以入座的时候,朱春寒右手边的位子迟迟没有人坐,朱春寒古怪的看着他们:“你们空着这俩座干嘛,都想离我远远的,怕我有传染病?”
“没没没。”平时李秋阳总喜欢挨着朱春寒坐,这会朱春寒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他身上,把他吓得不行。
朱提冲她使了使眼色,要他放心,然后视线再没有离开过手机。
这个点,从市里过来有些堵,钟国富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吧。
人实在太多,朱春寒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菜,所以只是自己煮了汤圆,然后从酒楼定了菜,让他们送到家里来。
大伙很久没聚在一起吃饭,唠嗑打闹,喜气洋洋。
好不容易门铃终于响了,朱提起身去开门,朱春寒在身后招呼大家:“菜来了菜来了,大家准备好可以动筷子了。”
所有人准备就绪,齐齐望着门口,都想抢到鱼头、鸡腿这些不是谁都有的东西。朱家吃饭又向来没有讲究,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但其实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会没到的,可不只是菜。朱提走出门时,周夏巳也跟了出来,他俩对视一眼,像地下党接头一样的对对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在看到钟国富和林淑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但看到钟国富连手都开始哆嗦了,朱提也只能克制住自己,开始安慰他:“钟叔叔你别紧张,老朱等您可久了。”
人是以朱春寒的名义请的,朱春寒现在也确实在里边等着,所以她这么说应该不算说慌。领着钟国富和林淑穿过院子,走上台阶。朱提深深呼吸一口气,才做好心里建设推开了门。
门内,朱春寒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口,在门开之前,他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想着该如何跟徒弟们抢菜,可当目光落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时,却突然怔住了。
光阴荏苒,岁月变迁,这十几年来,朱春寒无数次在脑海回放的片段中,都有着一张与面前的人极其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脸。
相似的是神态,是眼底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不会被抹去的温柔。不同的是弯曲的脊背,缓慢的步调,和岁月雕琢在脸上的那些皱纹。
周夏巳感觉到钟国富搭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有些颤抖,连忙用力托着他往里面走:“师叔您先坐。”
这声师叔,叫得钟国富差点当场哭出来,连忙别过脸去,跟着周夏巳一步步的往里走。
钟国富是做了心理准备来的,而这件事情没有人告诉朱春寒,直至此时他还有些恍惚,他不知所措的站起来,伸着双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师弟……”
朱提和周夏巳分别搀扶着林淑和钟国富坐下,就坐在朱春寒身边空出的那两个位置。
多年未见,他们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只能不时偷望一眼对方,又沉默的低下头去。
直到酒店的人送菜过来,一屋子人有了事情做,气氛才缓和一些。朱提在桌子下偷偷用微信发消息指挥他们,要那几个平日里话多活泼的师兄把气氛带动起来。
吃饭规矩不变,菜一上桌,大伙就站起来开抢,声势浩大,其实并不激烈,就图一乐,做做样子。
一番角逐之后,朱提看着自己盘子里可怜的一个鸭掌,四处偷瞄起来想知道大伙都抢到了些什么。在看到钟国富碗里两个大鸡腿后,朱提不由一愣。他这战斗力可真不错,但她怎么记得钟国富刚才只伸了一次筷子。
李秋阳也注意到了,他没半点思考,就指着钟国富的餐盘惊呼道:“师叔,你一筷子夹了两个鸡腿?”
大伙闻声都看了过来,一筷子两个鸡腿,这么多年可没谁干过这事,估计是李秋阳只看见了一次吧。
可是李秋阳坐在钟国富的正对面,他贪心,又有眼观六路的本事,一边自己在桌上找着,一边还要观察桌上其他人,怕自己喜欢的菜落入他们手中。
看着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钟国富十分郁闷的看了看自己的餐盘。他原本是不想和这些小辈争,但好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饭,就没忍住伸了一筷子,可他确实只夹了一个鸡腿……
坐在一旁的朱春寒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好一会,终于气恼的将矛头对准李秋阳:“你管人家有几个鸡腿,一桌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李秋阳委屈了,他这不是就好奇一下吗,也没想和师叔争呀。
钟国富见晚辈因为自己挨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维护到:“小孩子嘛,想到啥就说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俩……”
“我夹的。”朱春寒决定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个让他不想在聊下去的话题。说完这一句,他就飞快地把头埋下,大口大口扒着饭,再也没有理他们的意思。
钟国富没有想到,一句谢谢到了嘴边不知道要不要说。说了未免太生分,不说,又不知道他们如今的关系,还能不能这样。
还是林淑先反应过来,伸手撞了撞钟国富:“你也给师兄倒些酒去。”
钟国富听话的去给朱春寒倒酒,朱春寒还在一个劲的往嘴里边扒饭,没说话,也没看他,倒是眼眶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当年他们还是学徒的时候,每年过年大伙在一起吃饭,总是要师兄先动筷子,钟国富辈分靠后,轮到他时,那些好东西都已经被抢空了。
朱春寒觉得他年纪小,平时在家里山珍海味也吃习惯了,不能委屈着他。所以每次都会替他抢一个鸡腿,这习惯,即使到后来春时社成立也再没有变过。
钟国富应该也是记起了这些,看着盘中的两个鸡腿好半天,把自己抢到的那个放到钟国富的盘子里。
一屋子小辈在这里坐着,两个老人别扭而羞涩,吃饭喝酒,好一会才你一言我一句的接起话来。
多年未见,到底是生分了,但那么多深藏的回忆,又不舍得真像陌生人一样客气疏离。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朱春寒和钟国富说着话,突然就靠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两个年迈的老人就那么额头挨着额头,在一众小辈的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打扰他们,大家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们渐渐疏远,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是愿意朝着对方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