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晚上，和大佐出去吃饭的陈一白却没有那么快乐。整顿饭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流，之后离开餐厅，外面下着大雨，大佐怕掉头麻烦，硬是不愿意把车开到路边，非要陈一白跑过马路上车。 不过这终归是小事，陈一白心里固然不舒服，也没有发作。只是外面暴雨如注，更衬得车内寂静到尴尬。陈一白兀自刷着手机，瞥见大佐的手机上不时弹出微信。 大佐关掉了导航，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是不是有急事？”陈一白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急事会打电话的。” “对了，我记得你爸妈前几天回来了？” 大佐“唔”了一声。 “我给阿姨准备了一条丝巾，紫色的，回头你看看。我记得你说过阿姨特别喜欢紫色。叔叔的礼物还没想好，你也帮我想——” “一白……”大佐突然叫停她。 “嗯？” 又不说话了。 最近大佐总是这个样子，搞得陈一白心烦意乱。 “大佐，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不等回答，大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陈一白脸色一沉。 “接啊。” “不重要的电话。”大佐掏出来飞速按掉。但刚按掉，就又响起来。 陈一白看到那个电话号码，勾起一丝冷笑：“又是那个中介？” 大佐点了点头，眼神却非常闪躲，紧张到不住吞咽。 “我来替你接。”陈一白朝他伸出手。 “不、不用……” 就在这时，突然“砰”一声响，吓了车上二人一跳，紧接着车子开始打滑失去控制。大佐努力把住方向盘，将刹车踩到底，终于在前轮胎刚刚轧在便道牙子时刹住了车 “车胎爆了？”虽然刚刚十分凶险，但陈一白的情绪很快就平缓下来。 “应该是，我打给保险公司吧。” 陈一白看着窗外的大雨，说：“这鬼天气，保险公司至少得俩小时才能来，车停这儿也不是个事儿，我下去看看。” “哎，别——” 大佐想拦，陈一白已经推门下车，走进了雨里。 他坐在车里，转头看着陈一白从后备箱里拿出千斤顶和备胎，烦厌地叹了口气。 “别弄了，雨太大了，上来吧！”大佐推门车内，继续喊。 陈一白把千斤顶放到车下，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对他喊：“你先下来！” 大佐无奈，从档位箱子里掏出把折叠伞，撑伞下车，略微往陈一白那边偏了偏。但陈一白已经淋透了，毫不在意，费力地压着千斤顶。 “还是等保险公司吧！” “没事，我能行！” 路过的外卖小哥和撑伞的年轻女孩，都对大佐投以轻蔑的目光。他翻了个白眼，喊道：“一白，别弄了！” 陈一白没有停手，将坏轮胎换下来，翻动沉重的备胎就要安上，大佐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她手里的工具掉落，砸在另一条胳膊上，疼得她一吸气。 “我们分手吧！”他对陈一白说。 陈一白怔怔地看着他，脸上却没太大表情。其实她早有预感，只是仍觉悲凉。 “你说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分手，我说我们分手！”反倒是大佐看起来火气满满。 “为什么？” “她说，如果我再不和你分手，她就自杀。” “她是谁？” “她是谁不重要，一白，对不起。” 陈一白几乎是无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大佐站着不动，胳膊慢慢垂落，雨伞倒在地上，两个人默默相对。 陈一白看够了他这副样子，愤怒一点点覆盖失望，理性又占领了高地。 “说出来！说，为什么！” “好，你非要知道！”大佐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你就是这样，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说等保险公司，你非要自己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我是个男人，你却什么事情都冲在我前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能！” “呵，”陈一白不禁失笑，脸上的水淌下来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装傻，来突显你能干，对吗？” “你看，你又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你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比我能干，你既然觉得自己无能，就应该努力赶上，而不是在这里埋怨别人！” “对！”大佐面目狰狞到陈一白快要认不出，“所以我配不上你！我走！” 陈一白用力抹了一把脸，扯出一个比哭还心酸的笑容，问他：“你怕她自杀，就不怕我自杀吗？” “你不会的。”大佐斩钉截铁。 “对，我没有那么蠢。”这次她真的笑了，“滚吧！” 她在雨中兀自往前走，不辨方向。过了一会儿换上轮胎的大佐开着车经过她旁边，仍旧慢下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叫她上车。 “滚！都给我滚！滚蛋！”陈一白指着天大喊。 车子开始提速，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陈一白在雨里走了很久很久，回想她和大佐相处的一幕幕，也回想她坎坷的情路。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懒得接。 直到忍无可忍，她才停下掏出手机，看到来电号码准备接起来就破口大骂。 谁知韩逸杰嘴比她快，不等她开口就已经嚷嚷起来：“一白小姐姐，江湖救急！我无家可归了，求收留！” 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里，韩逸杰戴着头戴耳机摇头晃脑，看起来无所事事，眼睛却紧盯着旋转门。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湿透的陈一白才走进了酒店，进进出出的人都忍不住打量她。韩逸杰赶紧迎上去，皱着眉问：“怎么了？” “身份证给我。”陈一白懒得废话，想直入正题。 “你要是有事就和我说，不用冒着雨过来的。”韩逸杰满脸歉疚。 “身份证！” “就是因为没带身份证，才打给你的。”韩逸杰摊了摊手机，“钱是有的。” 陈一白脸比外面的天气还冷，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豪华大床房一间。” 前台在系统里查了一下，对她说：“抱歉女士，大床房已经满了，现在只剩最后一间行政套房了，您看需要吗？” 陈一白看了韩逸杰一眼，他马上耸肩：“都行。” “好的，请稍等。”店员迅速做好了登记，把房卡放在了台面上。 办完了这一切，陈一白扭头就往门口走，打算离开酒店。韩逸杰抓过房卡，追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雨还没停呢，外面又不好打车，你湿成这样会感冒的。” 陈一白冷冷地看着他的手，韩逸杰马上松开，双手举到头两侧，尝试劝说：“你去房间里洗个澡，看看能不能把衣服烘干。” “不用。” “走吧！”韩逸杰马上故技重施，又拉住了她。 陈一白想甩开他的手，他改用两只手。明明没怎么用力，却故意做出一副在用力“拖”她的姿势。 陈一白挣扎了两下，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怕再闹下去会被误会，只好自己加快脚步，大步流星朝去房间的电梯走去。 这回换成韩逸杰在后面小跑着追她，脸上是得偿所愿的笑容。 刚一进套房，陈一白就打了个喷嚏，韩逸杰摘下柜子里的浴袍塞给她，直接推她进了卫生间。 “快去洗澡！” 陈一白略显警惕地看着他，抓着浴袍没有动。 “放心，我对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没有兴趣。你还记得我们明天一早要开会吧，我不希望你把感冒传给大家。” 听他这么说，陈一白吸吸鼻子，合上了卫生间的门。 半个多小时后陈一白穿着浴袍走出来，从柜橱里取出吹风机开始吹头发。韩逸杰站到她旁边抱着臂，歪头看着她，陈一白视他为空气。然而抬手时浴袍的袖子往下滑，露出了那块崭新的淤青。韩逸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陈一白抽回胳膊。 韩逸杰莫名有些火气，上前抢过她手中的吹风机，陈一白不甘示弱想抢回，一来二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韩逸杰干脆抱住了她。 “你不是对我这个鬼样子没兴趣吗！” “你想多了。” 韩逸杰拽出凳子，把陈一白按在了上面，接过吹风机，开始帮她吹头发。 暖风从上至下扑到脸上，拂过鼻尖，陈一白的喉咙忽然紧了紧。 两个人的目光透过镜子交汇，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放心，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谢谢。”片刻后陈一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