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参加考试的路上郝靓仍然不放过抱佛脚的机会，捧着高数笔记苦读，虽然一个字也没记住。 前一天熬到那么晚，现在她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 “哎，小心！” 听见有人喊，郝靓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颗篮球朝她的脸砸来，她从小怕球，一时间躲都不会躲。 幸而朱易两步赶上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把球挡开，奋力掷回了操场。 “我的人也敢打啊！”他大喊了一句。 篮球场上哄笑开来，响起了口哨声。 郝靓低头快步走，嘟囔着：“什么你的人啊……” “昨天想组个局庆祝你夺冠，你居然挂我电话，找死啊！”朱易追上来在耳边絮絮叨叨。 “对不起啊，今天考试，昨晚很快就睡了。” “算了，上次那工作面得怎么样？” 郝靓无声叹了口气，朱易怎么总能一下就提起她最烦的事。大四快要毕业的她，想到找工作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也不是故意要给朱易摆脸色，主要是她和朱易太熟了，她的妈妈和朱易的妈妈是闺蜜，所以好像总是有意把他俩往一起凑。加之现在朱易是她的直属负责人，是小姨之外唯一知道她在直播的人，她在朱易面前基本没有秘密，所以也就没有压力，不用伪装什么。 虽然朱易总是说刚刚那种暧昧不明的话，但郝靓完全感觉不到朱易喜欢她，她总觉得他们就是兄弟关系。 “发我offer了，不过我拒了。” “啊？”朱易嗓门提高，郝靓皱了皱眉，离他更远了点，“那公司不错啊！你疯了！” “中文系有个女生在那家早教中心实习，我去跟她打听过，说天天加班到九、十点。” “哦，那不行，会影响你晚上直播。”朱易挠了挠头，“你这老找不着工作，怎么跟你家太后交代啊！” “我想了很久，如果白天的工作不能影响晚上的直播，就只有一个办法。”郝靓深吸一口气，强行元气起来，掏出手机给朱易看，“我进了k11的招聘群。” “可以啊，你是要在k11扎根了啊！有目标没？” 郝靓一下又垂头丧气。 “要我说啊，长痛不如短痛，你就直接跟你妈坦白算了！直播赚得也不少啊！”朱易老生常谈。 “可别！”郝靓脸皱成一团，连连摆手，“我上次在电话里假装闲聊，和她说我有个同学在做直播，你猜我妈什么反应。” “什么？” “她觉得那就等于去夜总会上班，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朱易大笑：“你妈真不愧是三十年的教导主任啊！” 郝靓重重叹了口气，她可笑不出来。 “那……奇秀大典，你做好准备了吗？”其实朱易也很替郝靓头疼，明明唱歌很好，现在直播也顺风顺水，可就因为老妈的传统观念，必须偷偷摸摸。 但奇秀大典可是个大阵仗，到时候电视会直播的，就算阿黛不会被周围人认出来，但妈妈不同啊，尤其是当教导主任的妈妈，就算郝靓披了层画皮，想必也会被认出的。 “我一定要参加奇秀大典，就是为了让她改观。”郝靓认真地说，“到时候明珠卫视要直播晚会，只要我能上电视，我妈就不会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了。”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至少入场券你已经拿到了。” 郝靓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还有半年，你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份工作，让你妈安心下来。” “不能等半年了，我妈给我下死命令了，这个月再找不到工作，她就飞过来盯着我找。” 听到这儿朱易也大惊失色：“她要是来了，你不是再也没法直播了！” 郝靓用力点了点头，心说你这下明白我的处境了吧。 “所以，我必须马上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郝靓双手紧握手里的书本，给自己打气。 然而找工作就像高数，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这个遍地大学生的时代。郝靓大学专业是幼师，其实找工作不算难，只是她不愿意去幼儿园和事业单位，她不想走妈妈的老路，不想人生早早就被困在条条框框里。 当然了，这个想法总会被人说天真幼稚，如果妈妈知道肯定还会骂她不踏实，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紧接着可能就要抱怨她对不起父母的养育和教导了。 郝靓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她从来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一切以妈妈的想法为准，妈妈永远坚信会为她做最好的决定，会让她走最少的弯路。可是郝靓似乎总也不能让妈妈满意，就好像她的名字，父母对她的长相似乎报了很大期待，结果她就长成了一个平平无奇，丢进人堆就看不到的模样。 不能化妆，不能染发，因为有本事的人根本不在意外表。不能懒惰，不能放弃，不能沉迷于社会上任何跟风的娱乐，因为她不够聪明，不够有自觉，只会玩物丧志。郝靓一直被这样教导着，也一直被打击，被说比不上隔壁家的孩子，同事家的孩子，班上任何一个孩子。慢慢的，她真的快要相信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了，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原本不高的个子越缩越小。 直到她独自来沪都读大学，开始常常和小姨在一起，开始试着直播，开始扮演阿黛，郝靓终于找到了一点自信，至少夜晚的她无所畏惧。 她也终于敢和全世界承认，她是有梦想的人，她想唱歌。 然而卸了妆的她仍然是不敢对妈妈说“不”的怂包，她好像永远都走不出这一步。阿黛对她来说，就是个幻影。 可却比她更真实，更动人。 郝靓不想放弃阿黛，就像不想放弃一丝生机，所以她找工作的第一要点是不能耽误直播，可这就意味着她不能有任何加班，而且整体工作氛围要轻松随意一点。 这怎么可能，现在这个拼着卷的时代，她简直是痴人说梦。郝靓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上体育课，周围人都在轻轻松松坐仰卧起坐，只有她拼了命只能抬起脖子。 进入“k11白领招聘群”已经有几天了，里面招聘信息也时有发布与分享，郝靓把有可能的招聘信息都记在自己的手账本上，再仔细分析利弊，最后画上圈和叉。 如果白天也能在k11上班，那不就能和男神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吗……郝靓咬着笔头幻想，情不自禁露出向往的笑容。 在郝靓手账本最后一页，她为顾久礼单独留了一片净土，上面贴着她最爱的胶带和贴纸，花花绿绿装饰着她的夸夸词。 “k11颜霸”、“商业精英”、“制服诱惑”、“绝品鼻子”……最后是“他会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呢……郝靓从痴笑变成了沮丧。 突然间“k11白领招聘群”里又跳出来@全员的最新的招聘信息，郝靓晃了一眼，整个人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她立马点开群，瞪着眼睛确认了半天。 ——玖仟科技招聘微表情收集员。 微表情？郝靓在手账上把这条招聘信息记下，心中却还是有些迟疑。 她不太懂这份工作是要做什么，而且要她这样直接闯到久礼面前面试，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不管怎样，找工作必须马上进行，下定决心后郝靓决定先把手账上记下的这些公司走一遍，顺便扫一扫楼，看看还有没有和她专业稍微对口的公司可以递简历。 每次面试前郝靓都会给自己买一杯冰奶茶，然而今天出师不利，店员把奶茶做成了热的，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重做，就一路提着晾凉。 “不好意思，郝小姐……”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招人……” “不好意思……” “不好……” 提着奶茶的郝靓在k11里徘徊，递简历被拒，初面被拒，重复着进入一家公司，很快就被请出来的过程，耳边HR的“不好意思”已经变成紧箍咒。 “番茄数学”划掉，“好棒哦自媒体运营”划掉，“学习思维”划掉，“美好出发”划掉……无论是线上线下教育机构，还是教育相关自媒体，甚至是旅行社，都表示对郝靓没有兴趣。她一次次站在电梯里，划掉手账上一条信息。 划着划着，所有可能性都没了，在k11里除了奇秀，没有哪家公司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