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烛火晃了一下,沈瑜的手从暗格上收回,指尖在木沿留下一道浅痕。她没有转身,只是将左手袖口往下压了压,遮住腕间一道新结的痂——那是前夜试药时烫的。
沙盘上的小旗整整齐齐,十家盐商的名字都已归位。她走到案前,取下腰间一枚铜牌放在灯下,又抽出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竞标推演”四字。
“系统。”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启动【战略推演】,目标:江淮盐引竞标,载入全部参数。”
空气仿佛静了一瞬。一道半透明的界面在她眼前浮现,数据流自上而下滚动,标注着“模拟次数:3”。她开始输入:沈万财可用资金上限、裕通盐行历史报价浮动区间、瑞丰掌柜在压力下的决策倾向值。每一项都来自过去半个月的暗中记录。
第一套方案生成——保守报价,分阶段加码。成功率:55%。
她盯着这个数字,摇了摇头。这种打法只能拖住对手,无法击溃。一旦对方联合压价,同盟内部哪怕有一人动摇,就会连锁崩塌。
第二套方案启动——阶梯式追加,控制节奏。成功率升至68%。比之前好,但依旧不够。这不是博弈,是赌博,而她输不起。
第三套方案弹出时,她呼吸微滞。最后一轮突然抬价至市场估值150%,形成价格断层,逼退所有跟投者。成功率跃升至85%。
“惊雷计划。”她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朱笔落点如钉。
这不是常规手段,近乎疯狂。若对手提前察觉意图,完全可以设局反套。但她已无退路。资金刚稳,人心初定,若不能一击制胜,后续的围剿只会更狠。
她将纸折起,塞入袖中,转身走向内柜。取出那本无字薄册,翻到竞标流程页,在“最终轮报价”旁画了个红圈,又添上一行小字:“所有通讯节点,提前两刻确认一次。”
门外脚步声传来,墨砚站在帘外低声禀报:“吴记今日未出城,账房清点过三遍库存,无异常。”
“钱四海那边?”
“已按您吩咐,把第二批银两运进西巷暗库,路线绕过了城南关卡。”
沈瑜点头,目光扫过沙盘上扬州竞标厅的位置。那里插着一根细长的红木签,签头微斜。
“去通知青鸢,明日辰时前必须到岗。银库三班轮守,每班间隔一个时辰,换岗时间随机。”
墨砚迟疑了一下:“若他们强攻?”
“不必活捉。”她语气平静,“我们守的是规则,他们要玩命,那就看谁先流干血。”
墨砚退下后,她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敲击案沿。三轮报价,前两轮必须稳住节奏。钱四海只能撑到第三轮,之后的每一口价,都得由她亲自接下。
夜深了。院中更鼓敲过三响。
密道暗门无声滑开,一道黑影闪入厅内,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沈瑜接过,指尖划过火漆,未见裂痕,才缓缓拆开。
信纸极薄,字迹潦草,无署名,只有一句:“西北风起,雷霆将至。君行于前,我断其后。”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火焰吞没字迹的瞬间,唇角微微扬起。
“断其后……”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把灰烬拨落案角。
转身走向外厅,墨砚已在候着。她从袖中取出那张写有“惊雷计划”的纸,递过去:“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所有成员准时入场。站位按序列排定,不得错乱。”
“钱四海那边?”
“告诉他,只需跟价到第三轮。之后的每一口价,我亲自报。”
墨砚接过纸条,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再派人去府衙门口守着,从开衙那一刻起,盯住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穿便服却佩玉的男子。”
“是。”
她回到沙盘前,拿起朱笔,在“竞标厅”三字外围画了个圈。笔尖顿了顿,又在圈外添了三个小点,代表可能埋伏的观察位。
窗外风穿廊而过,吹得烛火偏斜,沙盘上的红木签影子晃了一下,像一根刺扎进地图深处。
她没有移开视线。
片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青鸢出现在门口,肩头微湿,显然是刚巡完外围回来。
“城东银库已布防完毕。三班人手都换了生面孔,旧部只留两个做眼线。”
“沈万财那边有动静吗?”
“昨夜他府上来了个生人,穿着不起眼,但靴底沾的是北岭泥。我在墙外听了半刻,提到‘药’和‘孩子’,后来声音压低了。”
沈瑜眼神一凝。
“北岭泥……大房竟敢动这条路。”
她沉默片刻,从案底抽出一块令牌交给青鸢:“你亲自走一趟回春堂,查最近五日所有‘雪蟾丸’的买家名单。若有人用现银大宗采购,记下相貌,但不要惊动。”
青鸢接过令牌,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把西巷暗库的钥匙,交给钱四海一把。”
“您信他?”
“我不是信他。”沈瑜看着沙盘,“我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敢信。”
青鸢点头离去。
厅内只剩她一人。她坐回主位,翻开薄册,翻到“应急响应”一页。提笔写下:“若竞标中途突现官令叫停,立即启用备用账目,钱四海出面交涉,墨砚带人封锁东南角门。”
写完,合上册子,吹熄了灯。
黑暗中,她的手搭在案边,指节因久握笔杆而泛白。明日那一场,不是争盐引,是撕开一道口子,让新规则流进来。
外面传来打更声,五更将尽。
她起身,走到沙盘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根红木签。伸手将它拔起,又重新插下,位置比之前更靠前半寸。
厅外天色微亮,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