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晨雾未散,沈瑜已立在竞标厅外。她未乘轿,步行而来,素色裙裾沾了露水,却走得稳。门前守卫欲拦,她只将一枚铜牌递出,铜面映着初阳,泛出暗金。守卫一怔,侧身放行。
厅内早已坐满。敌对联盟占据主位,三皇子心腹周承业端坐中央,袍角绣金,笑意冷淡。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同盟席上,嗤道:“商户挤作一团,倒像菜市口卖盐的摊贩。”
钱四海握紧报价牌,指节发红。他身旁几位中小盐商低着头,额角渗汗。前几轮抬价已耗去大半底气,此刻面对周承业的压迫,几乎喘不过气。
沈瑜缓步走入,脚步未停,径直落座于首席。她将铜牌轻轻置于案上,正面对着众人。钱四海眼角一跳,迅速低头,又抬起了头。其余成员察觉异样,纷纷挺直背脊。
主事官清了清嗓,宣布竞标开始。第一轮报价平稳,同盟依计行事,仅以最小幅度跟价。周承业冷笑连连,频频加码,试图逼迫同盟提前暴露底牌。沈瑜始终静坐,未发一言,指尖在案沿轻点,节奏如常。
第二轮开启,敌方突然提速。裕通盐行连报三价,每轮高出五万两,气势逼人。同盟席中有人呼吸急促,吴德昌手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牌。钱四海猛地咳嗽一声,引得众人侧目。他瞪眼示意,咬牙写下新价,举牌跟上。
沈瑜微微颔首。
系统界面在脑中浮现,数据流快速滚动。最终轮倒计时启动,成功率仍停在八十五。她闭眼一瞬,再睁时,目光如刃。
第三轮开启。
周承业起身,朗声道:“瑞丰盐行,出价六十八万两!”
全场哗然。此价已逼近极限,寻常商户根本无力承接。他环视同盟,嘴角扬起:“还有谁敢跟?”
沈瑜缓缓站起。
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裕泰盐行,出价白银七十二万两,整。”
死寂。
有人失手打翻茶盏,水流漫过地毯。钱四海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墨砚在侧厅屏息凝神,手已按在袖中账册上。
周承业脸色骤变,怒喝:“你疯了?!这价高出市价近半,你拿什么填?”
沈瑜未答,只将目光投向主事官。
主事官迟疑着,正要开口,周承业猛然拍案:“荒谬!沈氏虚报资本,竞标无效!”他转向四周官吏,“诸位可曾见过商户凭空举银七十万?此乃欺诈,应即刻取消资格!”
几名官吏面露动摇。有人低声附和,气氛陡然倾斜。
沈瑜指尖轻扣袖口,触到那本无字薄册的硬角。她不动声色,目光未移。
就在此刻,厅外传来沉重脚步声。甲胄撞击之声由远及近,铁靴踏地,节奏如鼓。
大门轰然推开。
一队禁军列阵而入,黑甲红缨,腰佩长刀。为首者手持明黄令符,大步上前,声如洪钟:“奉旨查办!三皇子属官周承业,勾结盐商,伪造资格,扰乱国策竞标,即刻押解入狱!”
周承业暴起:“你们敢动我?!”
钦差冷眼相对:“动不得?你连入场文书都是假的,凭何立于此地?”他抬手一挥,“拿下!”
禁军上前,铁钳般扣住周承业双臂。他挣扎怒吼,衣袍撕裂,金线崩断。随从欲阻,刀锋已抵咽喉,只得退开。
厅内鸦雀无声。
沈瑜依旧立着,身影未动。她看向主事官,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上:“账已备妥,银已入库,三刻内可验。”文书上盖有同盟十家联章,印泥鲜红。
主事官颤抖着手接过,翻看片刻,终于点头。他退至高台,拿起木锤,深吸一口气。
锤起。
“江淮核心盐引——”
全场屏息。
“归江淮盐业同盟所有!”
锤落。
一声闷响,震得案上铜牌微微颤动。
钱四海双拳紧握,撑着桌面,肩膀剧烈起伏。他仰头望着墙上悬挂的盐引名录,名单尚未更新,但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裕泰”二字之上,久久未移。
墨砚悄然退至侧门,向守卫递出一道密令。守卫领命,迅速离去。
钦差收起令符,转身离去前,与沈瑜目光相接。她未语,只微微颔首。他亦点头,随即带人退出大厅,甲胄声渐远。
周承业被押至门口,回头怒视,咬牙切齿:“今日之辱,我必十倍奉还!”
无人回应。
主事官坐在高台,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缓缓将结果录入官册。墨迹洇开一小团,他未察觉。
厅内人声渐起。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惊疑不定,有人快步离场。胜利的消息尚未传开,但空气已开始流动。
沈瑜仍立于原地。
她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铜牌。晨光斜照,铜面映出一道细痕,像是旧日划伤,又像新添裂纹。
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
门外传来通报声,说府衙有人求见。
她未抬头,只将铜牌翻了个面,重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