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将令牌正面朝上置于案面,指尖在铜边轻轻一推,令其稳稳停在案心。厅外风未止,纸页轻颤,她却已不再看那扇半开的窗。胜负未分,但主动权已握在手中。
她起身时,墨砚立刻上前一步,低声:“账目已清,可立刻启程回阁。”
“不回锦绣阁。”她语速平稳,“去同盟议事厅。现在。”
马车穿街而行,青鸢坐在车辕,目光扫过街角每一处暗处。沈瑜闭目养神,实则脑中已开始拆解接下来的每一步。她知道,今日压下的不是一场争端,而是一场风暴的引信。真正的难关,不在厅内唇枪舌剑,而在银钱与信用之间。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沈瑜落座主位,未及饮茶,便道:“清账。”
墨砚打开账册,声音低而清晰:“锦绣阁流动银两,计十二万七千两。裕泰盐行可动用现银八万三千两。城南两铺面估值九万,祖田折现约六万。总计,三十六万。”
沈瑜眉头微蹙。
“按府衙刚发的细则,新盐引竞标,保证金需百万两起。”钱四海接过话,脸色凝重,“我们这数,连门槛都够不着。”
“大房呢?”她问。
“他们早有准备。裕通、瑞丰联合三家钱庄,已备足一百二十万两,随时可押。”
沈瑜沉默片刻,抬眼看向青鸢:“查得如何?”
青鸢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我今早摸了三家主钱庄的柜房。沈万财亲自去了一趟源通,带了礼单,也带了话——‘凡与三房有关的借贷,一律拒签’。”
“金融围剿。”沈瑜冷笑,“他怕的不是我争盐引,是怕我成势。”
钱四海叹了口气:“现在同盟刚立,人心未稳。吴记、陈记都说愿意出钱,可一听说贷不了款,立刻改口说要‘再议’。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沈瑜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江南盐道图前。她伸手抚过“江淮核心盐区”六字,指腹在“扬州中转仓”位置停了停。
“我们缺的不是钱,是信用。”她说,“他们不给贷,是因为觉得我们撑不到中标之后。”
“可我们确实没足够抵押。”墨砚提醒。
“那就换一种抵押方式。”她转身,目光扫过二人,“不是用资产,是用未来。”
钱四海一愣:“什么意思?”
“联合质押。”她声音沉稳,“我们十家盐商,每家出一部分现银,凑成一个总池。以此池为基,向钱庄贷款。中标后,利润优先还贷,未中标者,按比例分摊损失。这不是一家孤注一掷,是十家共担风险。”
钱四海皱眉:“可钱庄认这个?他们只认地契、铺契、现银。”
“那就让他们看到更大的利。”沈瑜坐下,提笔蘸墨,“我拟一份章程——中标后,首年利润五成返还出资者。且未来三年,同盟统一调度运输,成本可压两成。这省下的银子,就是我们的底气。”
墨砚点头:“若真能做到,确实有吸引力。”
“那就立刻行动。”她将写好的章程推过去,“你今夜就送出去,一家一家递。不谈立场,只谈利益。谁肯先签,谁的名字就排在章程首页。”
钱四海犹豫:“可就算有人肯投,钱庄还是不贷,怎么办?”
“我去谈。”她收笔,目光坚定,“找源通钱庄大掌柜。他若不见,我就在门口站到天亮。”
当夜,沈瑜未归。她留在议事厅,一面等墨砚回信,一面盘点手中最后一张底牌。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可兑换物品,还有多少?”
【南洋血珊瑚×3,估值十五万两;古玉印一方,估值八万;西域金丝缎五匹,估值三万】
她闭了闭眼。这些是她重生以来,一点一点攒下的系统资源,原打算留作最后退路。
“全部兑换。”
三颗血珊瑚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墨砚捧着匣子,欲言又止。
“送去当铺,换现银。天亮前必须到账。”
墨砚走后,她独自坐在灯下。钱四海临走前说:“沈姑娘,你已经拼到这份上,再撑不住,不是你的错。”
她没回应。错与对,此刻已无关紧要。她只知,若今夜筹不到钱,明日同盟就会散。
三更天,墨砚回来,带回十五万两银票。
“当铺老板说,这珊瑚成色罕见,愿给足价。”
沈瑜点头,将银票放入账匣。此时,总资金已达五十一万。
仍差近半。
四更天,青鸢带回消息:“源通钱庄已歇业闭门,门上贴了‘休业三日’的条子。”
“是躲我。”沈瑜冷笑,“明日一早,我去堵门。”
天未亮,她已起身梳洗。刚披上外袍,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墨砚几乎是冲进来的:“钱四海来了!他带了五家盐商的联名书!他们愿意追投二十万两!”
沈瑜猛地抬头。
“不止。”墨砚喘着气,“他们同意签联合质押文书!只要钱庄肯贷,他们立刻押款!”
她立刻抓起外袍:“走,去源通。”
晨光微露,源通钱庄大门紧闭。沈瑜立于门前,身后是墨砚、钱四海与五家盐商代表。她让人将二十万两银票与联名文书高举于前,朗声道:“江淮盐业同盟,今日集资七十万两,特来申请贷款五十万两,用于盐引竞标。抵押物为同盟未来三年盐利收入,按比例共担风险。”
门内沉默良久。
终于,门开一线,一名灰袍老者走出,正是源通大掌柜。他目光扫过银票,又看向那联名书,眉头紧锁。
“你们拿未来做押,若竞标失败,拿什么还?”
“若失败,各家产业仍在。”钱四海上前一步,“我钱四海愿以全部盐船做二次担保。”
“我以城中三铺面追加抵押。”另一人道。
“我以妻儿名下田产共押。”又一人接话。
大掌柜目光微动。
沈瑜上前一步,递上另一份文书:“这是我们的运输优化方案。若中标,可压成本一成五,盐价下调一成,百姓得利,官府省心。您若肯贷,源通将成首支持新盐政的钱庄——这份功绩,朝廷不会看不见。”
老者久久未语。他低头翻看文书,指尖在“利润返还五成”处停了停,又在“三年共担”上划过。
终于,他抬头:“五十万两,期限一月。逾期未还,按两分利计,且各家担保立即生效。”
“成交。”沈瑜伸手。
文书盖印,银票入账。三批现银分路押运,青鸢亲自带队。当最后一笔款项入账,已是深夜。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沈瑜将三本分账册并排置于案上,取出两枚私印。墨砚与钱四海各自取出印鉴。
“双印共验,三册合一。”她说。
印泥压下,三声轻响。
她亲手将三本账册合拢,指尖抚过封皮。
“明日,我们去夺那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