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烟波江上
白日拾光2024-08-15 20:305,110

暮色西沉烟波江,灯船流萤火阑珊。

一望无垠的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来来往往,这九月初三夜,可谓是热闹非凡。

船只中最为显眼的,当属江心那艘华丽奢侈的红木楼船。

此船乃归鹊华庄巨贾李端所有,为巧匠鲁柒所造,楼船拢共三层,取材上好的云杉木和梨花木,采用“六合”设计,即由船首、船尾、船体、船帮、船底和船舱六个部分组成。船首为船体的前端,用来削浪抵御风浪的冲击;船尾为船体的后端,安装舵机,用来控制船的方向;船体为船的主体部分,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为甲板,中层为楼舱,下层为船舱。楼舱中设有多个房间,供贵客吃喝玩乐;船帮为船体两侧的外壳,用来加固船体结构,增加船舶的稳定性;船底为船体的底部,用来支撑整个船体,减小水的阻力;船舱为船底下方的空间,用来存放货物和船员的日常用品。

楼船首尾两端雕刻有龙的图腾,船体的甲板上绘有波纹图样,楼舱内壁上挂着名作绢帛画,地板上铺设着华丽的氍毹,船舱内摆放着各种奢华精美的陈设品……此间琳琅满目……简直、堪称奢靡之最!

彼时,巨贾李端面戴狐头面具。

楼船一等厢室中,他轻晃着玉液琼浆慢慢踱步至窗边,远远眺望半江灯火。

“要起风了,叫水师认真掌舵,莫要惊了贵客。”

温吞说完话,李端一口饮尽杯中酒。

雷卫三人去一。

他复又把玩着手中玉盏,漫不经心发问:“天字壹号间的贵客可有异样?”

雷卫恭声回话:“衣裙见红,血煞隐隐,大灾之兆……”

话音刚落,风卫便匆匆进了门:“五爷,贵客突然离船,拦、还是不拦?”

李端闻言微微皱眉,斜乜了一眼不远处的乌篷船,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不拦。”

风卫犹豫片刻,接着道:“另外,接生的婆子死了。”

“叫人清理干净,莫耽误了生意。”

“是……”

“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我没耐心挨句问你。”

“刚得的信报,三娘子来了,乘的乌篷船,恰巧在划定范围之内……自发现时起,属下便已派人前去府上通知庄主,可若要等回信传来,只怕赶不及了。”

听罢,李端沉思须臾,随后满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我将三娘子带离便是。”

“您切不可以身犯险,让属下去……”

“戌时三刻,烟花照常燃放,鼓戏提前……都给我仔细看着场子,如有不长眼的,直接杀了扔江里喂鱼。”

“……是。”

声落,窗棂动,人无影。

远处的乌篷船挂着红纸油灯,密密麻麻漂荡在烟波江上,似那万千流萤,美如星河,繁华如梦。

彼时,东方旭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美妇人匆匆登上乌篷船,身后跟着遮了面容的一男一女。

有客不请自来,吓懵了正在江上游船的无辜夫妇。

剑刃紧贴着脖颈,森寒的冷意叫人当即胆破。

船主紧抓着妻子的手,颤声道:“侠、侠士……可……可是想要借船?”

东方旭存了杀心,面上却是不显异样,“不只是借船,还想请您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侠士容等片刻,待我另叫船只,安顿好妻儿,一定配合侠士……”

说罢,船主拉着妻子便欲往后退,奈何颈间的锋刃分寸不让。

看着故作淡定的船主,东方旭不慌不忙地将怀里的美妇人放至榻上小憩,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诡异的柔和。

“船主嘴上说着配合,身体却是很有主意,这可叫人好生为难呐……”

这边话音刚落,蒙面男子遂将抵着船主脖颈的利刃略微压实,霎时间,细密的血珠浸红了灰白的襟领。

船主颇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侠、侠士……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妻儿卷入其中罢了……这船柜里头有山参……贵夫人看起来不大好,必是用得上的……您也是当爹的人,一定能明白我心情的……”

东方旭闻言抬了抬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抱歉了,我还真不明白。”

说罢,执剑的男子快速点中了船主夫妇的穴道,押着人就往船舱里塞。

东方旭不由皱了皱眉头,寒声道:“冷威,这人留不得,杀了。”

“侠士饶命……饶命啊……”

冷威嫌吵,便打腰间摸出一团脏布把他嘴给堵上了,这才接着答话。

“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堂主只管放心,该他们死的时候,他们必不能活。”

东方旭想了想,便也不再纠结杀人的事情了,“此途凶险,你务必留神。”他道。

“堂主放心。”

两人一言一句,船主听得心里直发怵,便打喉咙里哼哼出声,大概是“侠士饶命……”之类的话。

东方旭将山参取出,叫美妇人含在嘴里,而后才看向呜呜挣扎的男人。

见堂主有话要问,冷威粗鲁地扯出他嘴里的破布,吓道:“不想死就安分些!”

男人惜命,仅是一瞬就安静下来了。

东方旭问:“你是谁的人?!”

船主缓了缓,回答:“我谁的人也不是,就一普通贫民,此行乃是携妻儿回乡安顿,侠士啊,你们可是遇到麻烦了?”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再多说一句废话脑袋就别要了。”冷威呵斥道。

“是是是……侠士请问……”

“普通贫民回乡?回的是什么乡?”

“檀溪镇、兰山乡。”

“为何回乡?”

“混不下去了就回乡呗……”

“嗯?”

“别别别……侠士,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啊……您也瞧见了,我这妻子患有哑疾,孩子才刚满月,我实在是不敢胡说呀……侠士,劳您发发善心吧,就当给尊夫人和孩子积德了,求你饶了我们吧……”

眼看东方旭面色愈渐不佳,冷威二话不说就要给人押出船舱去。

船主急红了眼,哑妇一直呆站着不动,任由怀里的婴孩儿受惊啼哭出声。

猛然听见孩子的哭声,东方旭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起身打哑妇怀里把婴孩抢抱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露失望。

“是个丫头啊……”

眼看他举起孩子就要往下砸,一旁站着的翠玉急忙出言阻止:“堂主,当务之急,有、总比没有要好吧?”

“……是这个理。”

说着,东方旭遂将婴孩儿转递给冷威。

“去外候着,我先予夫人运功疗伤。”

听罢,二人齐声应“是”,后退至外舱。

江风迎面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啼哭声歇止,女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冷威,自己可怜兮兮地把小手塞进嘴里吮吸,想来是饿了。

冷威看得稀奇,心想:这样平平无奇的父母,竟也能生出如此粉雕玉琢的孩子?

思索间,他都不曾察觉到自己眼里浮现出的星点温柔。

翠玉仔细瞧着他,也看得稀奇。

遂不由打趣:“冷副堂主竟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当真是稀奇。”

冷威稍抬了抬小臂,叫她看了一眼孩子,问:“稀奇吗?”

翠玉惊呼:“这小孩儿、当真是漂亮极了……”

冷威示意她再看看面色憋如猪肝的船主和模样呆傻的船主夫人。

“你再看她的父母。”

翠玉依言望去,心下顿时了然。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遇上了堂主啊。”

说着,翠玉颇为怜惜地看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女婴。

冷威静默片刻,而后冷眼看向船主,问:“这孩子你从何处偷来?”

船主咽了口唾沫,眼神有些躲闪。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当真听不懂?”

冷威只是看着他,便吓得人瑟瑟发抖。

“不是偷的,是故人送、送的。”

“故人送的?”

“是,送的。”

看他如此不老实,冷威腾手拍了拍他紧绷的脊背,直拍得人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听着,我对说瞎话的人没有多少耐心,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咳、咳咳……侠士,我指天发誓,孩子真是故人送的……我哪儿敢跟您撒谎呐……”

“是什么样的父母?这般漂亮的孩子竟也舍得送人?”

“不敢欺瞒侠士……苏城洛南有一落魄书生,名曰范礼,他娶的当地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芳婷为妻,两人样貌姣好,便是这孩子的生生父母了。”

“落魄书生和花魁娘子……老套……”

“是老套,也是事实……”

“所以呢,他们为何要将孩子送你?”

“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是是是……侠士莫急,这话得从范礼官考落榜说起……”

“官考落榜?”

“是,范礼官考落榜,曾到坊间借酒消愁,因缘得遇乐技名角儿芳婷娘子,两人自此一见钟情。

芳婷娘子为了能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不惜散尽千金替自己赎了身。

所剩积蓄不多,都用来置办家宅了,但是,他们如愿成了亲。

范礼只知读书,是个没本事的,只靠着芳婷的一手绣活儿养家糊口。

再后来,芳婷有了身孕,慢慢的就出不了摊了,两人的日子也愈渐捉襟见肘。

这时日一长,终是生了怨怼。

范礼那狗东西在外受了气,就回家里来撒,芳婷娘子体恤他,遂不与计较,不想他竟为巴结县太爷动了歪心,劝说芳婷娘子陪客,芳婷娘子不肯,他便以命相逼,芳婷娘子是个傻的,经不住磋磨便含着血泪给他换了个典簿的差事。

可自那之后,范礼嫌弃她脏,动辄羞辱打骂……县太爷的儿子也是个混不吝的畜生,当初他苦求芳婷娘子不得,如今知晓她的处境,便叫范礼将人送至他府上。

芳婷娘子苦苦哀求,应他签下奴契,这才得以保住肚里的孩子。

芳婷娘子回去后,范礼对她厌弃更甚,每每醉酒,便要动手打人,有一次打得重了,就害芳婷娘子生下了这不足月的孩子。

芳婷娘子心灰意冷,于是将孩子托付于我,她说要她活得清白,便独自去了县府偷拿契书……可这一去,芳婷娘子再也没能回来……我心里恨不过,于是杀了范礼,自此开始奔逃。

我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求你们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饶我一命……我受芳婷所托,不想失信于她。”

故事听完,翠玉忍不住啧啧两声,继而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个长相平平的男人,不住嗤笑:“所以,你也是芳婷娘子的姘头咯?”

“不是姘头,芳婷娘子于我有恩……”

翠玉罔若未闻,只自顾自地接着方才的话说:“你喜欢芳婷娘子,所以,哪怕这孩子身体里流的是范狗的血,你也不与计较?这才一路相护至此?”

“芳婷娘子死了……这是她唯一的孩子……我护她,算是报恩。”

“报恩?你傻不傻?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风尘女子多轻贱啊,满肚子的肮脏算计,她哪里配得上你的真心呢?”

“你住口!你不知芳婷娘子的好,不许你这么说她!”

“她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人了,我说的不对吗?”

“她不是,她很好,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她……”

“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痴情的种呢……可惜、可惜啊……”

“没什么好可惜的……是我没有福分……”

“誒,你演得不错,比之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瞒你说啊,我这个人最好相面……凡是入得我眼,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能瞧出名堂来……你信不信?”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哪是听不懂啊?你明明是装听不懂嘛……”

“我没有,你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你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吗?”

“你……”

“嘘!你的眼睛说……芳婷娘子眼盲心瞎,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临了还要祸害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也不知她这是糟践谁呢?对吧,狗东西?!”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范礼,说实话,你这戏文编得挺烂的,你怎么有脸说出来?”

“什么范礼……范礼死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不是范礼!不是!!”

“那你是谁?”

“我、我不是范礼……侠士,求你们了,把孩子还给我吧,我不会乱说话的……你们若是不放心,尽管将我毒哑便是了……”

翠玉闻言撇了撇嘴,冷笑道:“就像、你对她那样?”

男人频频摇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不……不是我……求你们、别在逼我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

原是冷威忍无可忍,剑刃一划取了他的狗命。

见状,翠玉饶有兴致地偏头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副堂主生气了?”

“没有。”

“好吧……不过啊……翠玉还是想同副堂主多说两句……”

“说什么?”

“这天底下呢,比范礼不是人的畜生可多了去了,你哪能气得过来呢,如果再遇到,你直接杀了就好啦,想听好的戏文呢,茶楼酒肆多的是,莫要凭白脏了耳朵。”

“你早看出来端倪?”

“是呀是呀,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你还叫他胡说八道?”

“那不是你想听嘛……翠玉知道,副堂主虽是杀人如麻,却从不手刃无辜……阴山擅养斗兽,却不擅玩弄人心,江湖险恶,你还是多见见为好。”

冷威正欲说点什么,便见那哑妇突然瞳孔剧缩,自掐着脖子啊啊嚎了几声,遂青筋暴起,不住以头抢地。

冷威皱眉不语。

翠玉顺势踢了一脚要死不死的哑妇,叹息一声道:“是子母蛊……活不成了……”

听罢,冷威一向淡然的神色无端多出了几分厌色。

但见寒光一闪,哑妇遂得解脱。

紧接着,烟花爆竹噼里啪啦接连绽放。

早埋伏在江水里的杀手当即跃然而起,眨眼之间便攻上了船来。

暴乱乍起,杀意森寒。

东方旭抱起仍旧虚弱的美妇人出得船来,交手的同时打翻了照明烛灯。

“冷威,孩子扔给翠玉。”

冷威旋身避开杀招,趁隙瞧了一眼乖巧可爱的女婴,后朝翠玉扔了过去。

“接着!”

翠玉闻言凌空一跃,单手接住了冷威抛扔过来的女婴。

随后,她飞踏江波,稳立于破水而出的竹筏之上。

东方旭紧跟其后,冷声发令:“走!”

翠玉回头瞥了冷威一眼,应令:“是!”

竹筏越来越远,杀手有从四面八方追杀而来,这还是被冷威挡下了十数人的境况。

东方旭不得已将怀中美妇放下,叫她稳坐在竹筏之上,随后,他同翠玉一起,一前一后挡护住了面色惨白的美妇人。

烟花绽放,火光四起。

锣鼓喧天,盖掩哀嚎。

这边是修罗场,那边是醉梦乡。

死了的人悄无声息,尸体沉江时只晕染开一片黯淡的红色,血腥味随着轻风飘散开来,幸托三娘子之福,备好的火矢才迟迟没有放出,逃命的人也才有这一线生机。

断后任务重大,冷威凭借着一块甲板和几张着火的乌篷船,生生拦下了半数追兵。

东方旭与翠玉联手,解决了紧跟上来的无数鬼魅。

不多时,竹筏远远甩开火光,很快便消失在天边,只余下了一个孤身赴死的人。

继续阅读:第2章 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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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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